民眾需要怎樣的自動化

云賀

并不是每一個技術可行的“機器人替代方案”，民眾都會欣然買單。

當前，機器算法、人工智能、無人駕駛等熱詞頻繁見諸報端，“自動化”幾乎成為全球公認的發展趨勢。

然而，當全球企業高喊“自動化時代不進則退”的口號、爭相推出一個又一個前沿自動化產品時，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員卻提醒道：自動化其實是一場大浪淘沙的進程，無論是企業還是政府，在大張旗鼓推動自動化的過程中都應充分考慮民眾的看法，畢竟有些出于人類本能的固有習慣很難被技術改變。

今年10月，在采訪了4135名美國普通民眾對當下自動化熱潮的看法和態度后，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兩位研究員亞倫·史密斯（Aaron Smith）和莫妮卡·安德遜（Monica Anderson）發布了名為《無處不在的“自動化”》的調查報告。報告發現，自動化的趨勢雖然無可逆轉，但無論是對無人駕駛汽車、機器人醫護服務，還是大規模普及機器算法，美國民眾的擔憂均超過了期待。換言之，并不是每一個技術可行的“機器人替代方案”，民眾都會欣然買單。

擔憂多于期待

為了讓民眾對“自動化”這一寬泛而復雜的概念有更真實和直觀的感受，皮尤研究中心在調查過程中為被采訪者展示了與自動化技術有關的四幅未來經典場景：沒有司機介入的無人駕駛汽車大規模正式上路；大多數職業被計算機或機器人所替代；全自動化的機器人為老弱病者提供全套醫護服務；由機器算法替代傳統的招聘面試環節。

調查結果顯示，美國民眾對于上述四個場景的擔憂程度均超過了期待。其中，分別有72%和67%的民眾對“機器取代人類職業”和“替代面對面應聘環節”表現出擔憂乃至排斥的情緒。

報告總結了引發民眾擔憂情緒的主要原因。首當其沖的是，76%的民眾認為“自動化”可能會加劇經濟不平等狀況。社會上可能會有一部分職業——包括體力勞動者、服務領域從業者等——被效率更高、成本更低的機器所替代，而所謂的“高端行業從業者”只需掌握操作和管理機器人的技巧就萬事大吉，其結果是社會階層鴻溝越來越深、民眾收入差距越來越大。

其次是安全問題，一旦掌控不當，自動化技術很容易就陷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悖論之中。以無人駕駛技術為例，它能給殘疾人和老年人創造獨立、便捷且有尊嚴的出行條件，可是，就算是再完善的自動駕駛系統，也無法避免由于司機本身的錯誤操作而導致的慘劇。更何況，過分依賴技術還可能會給網絡攻擊制造可乘之機。

更重要的是，大部分美國民眾的擔憂都源于自動化技術去除了“人”的因素，從而貶低了人的價值和“人人交互”的意義。皮尤研究中心的報告顯示，近3/5的被采訪者表示，目前不愿嘗試完全無人駕駛的汽車或購買機器人看護服務；3/4的民眾拒絕考慮那些用機器算法挑選和決定聘用人員的企業。

實際上，民眾對技術決定論的擔憂、不信任和排斥態度，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對人類所擁有的獨特能力的肯定——包括溝通能力、決策能力等，而這是任何技術都無法輕易替代和抹除的。亞倫·史密斯和莫妮卡·安德遜認為，這種擔憂看似是關乎形而上的道德問題，其實是政府或企業在推廣所謂“自動化生活”之前需重點思考的問題。

政府應適當干預

民眾的諸多擔心并非杞人憂天。從皮尤研究中心此次調查的結果來看，有6%的美國民眾明確表示，在自動化大潮的席卷下已經失去了工作或是降低了工資標準。隨著自動化技術對人類社會生活滲透率的不斷加深，這一比例在不久的將來顯然會呈上升趨勢。

更令人憂心的是，由于缺少工作經驗、崗位替代性強，最先遭受失業沖擊的很可能是那些年齡在18-24歲、剛剛走出校園的青年人。

《無處不在的“自動化”》這份調查報告還有另一個重要發現：民眾所盼望的自動化時代，絕非技術或市場引領下的自然過程。恰恰相反，大部分被采訪者迫切希望政府在此進程中有所作為、適當干預，特別是要限制自動化技術在某些行業領域的應用深度和廣度；同時，從“人本位”的前提出發，重新審視自動化時代人類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價值。

例如，85%的受訪者表示，政府應該將“機器替代人力”方案限制在那些危險性較高、不利于人類健康的行業范圍內。而對于那些可能會被機器人或計算機替代的行業領域，60%左右的美國民眾強烈建議政府盡快出臺一份“國家服務計劃”（National Service Program），主要用以完善最低收入保障體系和社保制度，保證從業者的基本生活水平。

另外，調查結果表明，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和行業領域不同的民眾，對政府的期待也各不相同。高收入人群希望政府推動自動化程度進一步加深，以增加生活樂趣；而低收入、受教育程度較低人群則更擔心因此而增加生活成本或失去工作。

不過，皮尤研究中心的兩位研究員認為，自動化時代已不可逆，無論結果如何，大部分美國民眾其實已做好心理準備。

在4135名美國普通民眾中，94%已經注意到，無人駕駛汽車的研發推廣正在全球如火如荼地進行；79%的民眾相信，在未來20年內，美國的醫療行業將高度依賴計算機系統；65%認為，未來零售業將實現完全自動化，消費者與銷售人員的“人人交互”環節將不復存在；65%表示，大多數快遞業務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由無人機或機器人所替代。

如今，技術發展已成定局，民眾心理也預熱完畢，接下來，就要看政府和企業如何大展拳腳了。

皮尤研究中心的報告提出，如何細化民眾的實際需求、從社會全局考慮自動化可能帶來的深刻變革，特別是在鼓勵創新和推進社會公平的天平上，政府和企業怎樣配合才能走好鋼絲繩等，是自動化時代留給人類社會的重大問題，亟需作出解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