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愛小姐姐

孫琳琳

中國式小姐姐，成熟勝于清純，性感勝于可愛，智慧勝于迷糊。她可能是學霸，是作家，是專業精英，為小姐姐這個稱謂贏得的尊敬遠多于愛慕。

兩性關系的軟化和萌化，是從有小姐姐開始的。

叫一聲小姐姐，是把自己自謙成晚輩；叫一聲小姐姐，是對女性外表和能力的雙重點贊；叫一聲小姐姐，是把魅力、親切、曖昧的感覺都糅合在了一起。

很難說清小姐姐具體是什么樣子，是長得像邱淑貞、新垣結衣，還是索菲亞·科波拉？文學中有“小婦人”“小王子”，但從來沒有小姐姐，也沒有哪個演員演過一個叫小姐姐的角色；雖然海子寫過《姐姐》，張楚唱過《姐姐》，但沒人歌頌過小姐姐。

小姐姐是誰？她比你略年長，比你略能干，在你眼中相當有吸引力；她不太在乎你，也不要求你太多，但不吝惜鼓勵你；她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形象、一種渴望，是你對女性期望值的折射。

現實中的她不是粉紅小蘿莉

最初，小姐姐的重點在“小”，主要用于稱呼二次元萌妹。后來，這個概念的重點轉移到了“姐姐”上，主要強調魅力和能力。

知乎網友“風格里哦”溯源道：“‘小姐姐本來是Love Live企劃的粉絲對μ＼'s偶像組合九位成員的稱呼……先是在二次元圈內，稱呼的對象擴散到了一般的萌妹動漫角色和游戲形象上，然后再到現實偶像圈和網絡社交平臺里，更多的粉絲對自家女性偶像以‘小姐姐相稱。最后對象范圍徹底變大，成了當年的‘美眉‘MM一樣的后綴，被用在各種對象身上……”

二次元文化概念里的小姐姐，年輕、好看、萌萌的，是純粹虛構、絕對完美的幻象，如同少不更事的純純初戀。而當這個概念突破次元壁，與社會現實和人心欲望發生化學反應，便改變了內涵和外延。

現實中的小姐姐，至少比二次元世界大了10歲，更強調這個稱謂中包含的聰明才智和個人能力。養眼的外表和過人的能力時而相混，時而對立，形成了一種頗具魅力的女性形象，那就是小姐姐。

她們不是粉紅小蘿莉，而是聰明能干的明艷女郎。中國式小姐姐，成熟勝于清純，性感勝于可愛，智慧勝于迷糊。她可能是學霸，是作家，是專業精英，為小姐姐這個稱謂贏得的尊敬遠多于愛慕。

即使是靠臉吃飯的藝人，小姐姐也不僅僅是以色侍人的那種，2017年入圍虎撲女神的邱淑貞、王祖賢和朱茵，個個都有作品，個個都承載著滿滿“回憶殺”。

“女性成長，則百業俱興。”

在校園和職場中，小姐姐都表現得相當優秀，甚至經常有女強男弱的情況發生。

小姐姐大多從小就是班干部和學霸。上了大學后，中文、外語、新聞等專業中，女生數量也一直大大超過男生。就算女生數量不多的理科專業，班上的學霸也多是小姐姐。5年來，廣東10個高考狀元中有7個是女生。2011年，南京師范大學14名學生獲得費孝通獎學金，其中只有1個男生。

進入職場的小姐姐，同樣能夠獨當一面，但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在世界經濟論壇最新發布的《2016年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冰島是全球性別平等指數第一的國家，中國只排到第99位。盡管在受教育率、就業率和薪酬水平上基本平等，小姐姐在面臨職場晉升時仍和男性有較大差距。

2016年，世界經濟論壇性別和就業計劃主管薩阿迪亞·扎赫迪表示，中國21%的公司高管是女性，高于美國的20%。阿里巴巴IPO的招股書顯示，公司40%的員工是女性。小姐姐做到高層不易，但在各大公司的中層勢力很大，勤勤懇懇撐起一片天。代表公司外出談合作的，多是特別能干的小姐姐，手下帶著一幫小男生跟班。

職場小姐姐的崛起，不僅僅是個人價值的實現，也會給企業帶來好處，為地區經濟發展作貢獻。2016年，人力資源咨詢公司美世（Mercer）專門推出一項報告，就叫做《女性成長，則百業俱興》。

叫小姐姐之前，她們叫什么？

稱呼是人際溝通的第一步，叫什么背后，體現的是社會定位，也是情商。

其實小姐姐并非二次元獨創的概念，廣東人一向客氣地將年輕女孩稱為“姐姐仔”，天津人也有類似叫法。所以在中國，小姐姐也是一種來自民間的傳統人際關系智慧。

在小姐姐這個稱呼廣泛使用之前，小姐姐叫什么？叫同志，叫同學，叫這位小姐，叫女士……這些稱呼都比較生硬，使用不當說不定會帶來尷尬，而那些尷尬隨著小姐姐這個詞的出現都被輕松化解了。

另一些稱呼則隱含著女人的性別魅力等級，比如美女、女神、仙女、才女……雖然表面上都是恭維，但背后隱藏的價值判斷卻很清楚，使用起來有時顯得很庸俗，好像在冒犯對方。小姐姐的出現，把對女性的價值判斷模糊化了、萌化了，只留下其中表示欣賞和親昵的感覺。

雖然從某些人口中說出來還是會有浮夸味道，但總體而言是客氣的、認同的、距離適當的。一聲小姐姐，就好比敬酒的時候酒杯比對方低一樣，伏低做小，簡直是日常語言進化的神來之筆。

不過小姐姐雖好，卻不太適合用于自稱。新浪微博的@虎掰掰分析了其中的心態：“‘小姐姐這個稱呼并不是對被稱謂者的恭維，而是把自己設定為一個又年輕、又可愛的角色。換句話說，‘小姐姐其實與你無關，是個年輕漂亮的女生都可以，我用這個詞，言下之意就是‘我是個更年輕的人，而且超可愛的，本質上是一種撒嬌。”

這樣說來，小姐姐可不是隨便叫的，還需要身份認證呢。

寄托了抒情的“姐姐”文本

文藝的世界里，過去沒有小姐姐，但早就有“姐姐”了。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在海子的詩中，姐姐既是一種溫暖親近的慰藉，也是戀人的折射。海子一生的戀人中，確有一位是青海德令哈人。當時已婚生子的白佩佩是海子口中的佩姐，也是他詩歌寫作的繆斯、生活中的姐姐和精神上的戀人。endprint

“噢，姐姐/我想回家/牽著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噢，姐姐/帶我回家/牽著我的手/你不要害怕。”據說，張楚的《姐姐》也是寫給北師大中文系的“姐姐們”的。上世紀80年代中期張楚在北京闖蕩，寄住在朋友伊沙宿舍，得到了北師大中文系很多姑娘的喜歡和幫助。

為姐姐而寫的詩，為姐姐而抒的情，雖然相隔30年卻仍很動人。它們表現了男人最干凈而真摯的一面，其中有性沖動，但主要是形而上的感情，表達的是孤獨與尋求依賴的感覺。

小姐姐作為一種話術，也許很難再產生這種帶有悲劇感的文本。但是當年海子和張楚在姐姐身上體會到的情感，今天在小姐姐身上仍然可能產生。

“小姐姐性”是流動的，視乎你如何與她互動而表現出不同的形態：她可以是任性的，也可以是深情的；她可以是脆弱的，也可以是強韌的；她可以是索取的，也可以是犧牲的。

從找媽、找抽，到找小姐姐

2013年，洪晃曾在專欄中寫過“找媽型男人和找抽型男人”，其實如今中國男人還有一種情結，那就是找小姐姐——找一個可以照顧你、理解你又不管理你的人。

小姐姐不是從屬的賢妻良母，而是智力、能力和財務平等的對象。從小姐姐身上，男人可以同時找到親情和愛情的感覺、伴侶和同事的感覺、朋友和對手的感覺，這些感覺混雜在一塊，重塑了兩性關系。

愛上小姐姐與傳統姐弟戀有所不同。小姐姐是兼具母親和女兒特性的一種存在，前者有母性和奉獻的屬性，而后者則是青春與生命力的化身，融合了兩者的小姐姐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矛盾體——既年輕又成熟，既純潔又有吸引力，既能干又包容——是理想的另一半。

楊絳比錢鐘書大一歲，用她的話說，“我原是父母生命中的女兒，只為我出嫁了，就成了錢鐘書生命中的楊絳”。作為錢鐘書的生活伴侶和靈魂伴侶，她最大的功勞是“保住了錢鐘書的淘氣和那一團癡氣”。錢鐘書1998年去世后，楊絳為他整理出版手稿集，一直工作到2014年104歲。

在小姐姐身上，比愛和知識更核心的東西，是教養。

當代女性對自我身份的識讀和地位的上升，導致了部分女性過于任性強勢的形象和行為，引發不少社會事件。找小姐姐，分分鐘變成找抽。2017年6月，武漢一女博士因晚到誤機大鬧機場，掌摑地勤，以致上了法航黑名單，就是為高知女性減分。

很多事與性別無關，在追求卓越和平等之前，先要做好一個人。

（王靜薦自《新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