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志
美國情報系統最初只是權宜之計的情報外包,如今已經變得不可或缺。這帶來工作效率和技術進步的同時,也留下了安全隱患。
據美國司法部6月5日發表聲明稱,25歲的聯邦政府雇員瑞艾利提·莉·溫納因涉嫌向新聞媒體泄露機密文件被逮捕起訴。溫納曾擔任美國空軍的語言工作者,目前受雇于普勒里伯斯國際集團,負責在防務、安全和情報領域向美國聯邦政府提供分析、運營、設計和項目管理支持服務,并通過了絕密級別的安全審查。5月9日前后,溫納復印了一份美國國安局關于俄羅斯黑客在2016年美國大選前入侵投票系統的機密文件,然后郵寄給了一家名為“截聽”的在線新聞機構,隨后以觸犯《反間諜法》在家中被聯邦調查局(FBI)逮捕。這是繼2013年愛德華·斯諾登“棱鏡門”和2016年哈羅德·馬丁“程序門”事件之后,又一名美國情報承包商雇員涉嫌竊取機密文件。
而在此之前,維基解密網站曝光了一份長達7800多頁的源自中情局網絡情報中心的機密文件,顯示中情局為監聽不擇手段,不僅利用黑客軟件攻入個人手機、電視甚至汽車,還制造假線索,將黑客攻擊罪名栽贓給俄羅斯、伊朗等國,對美國當局也造成了較大沖擊。美國聯邦調查局和中情局均認為,這起事件極有可能是情報系統承包商所為。
由于美國情報界幾次大規模泄密事件都與其承包商有關,人們不禁要問,承包商在美國的情報體系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為什么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內鬼”卻屢禁不止?
承包商在美國情報界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涵蓋情報部門大部分的日常業務,并且至少有50%至60%的核心業務由承包商負責,所涉及的規模和范圍遠遠超過公眾的想象。
根據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的數據,目前美國的16家主要情報機構已經與近2000家公司簽約,在持有絕密工作許可的84.5萬人中, 有32.2萬為承包商員工,占總人數比例的38%,另外承包商還有近58.3萬員工擁有其它級別的安全許可。
除了固定的承包商外,美國還有大量不定期自愿與情報機構“合作”的私人公司和企業。美國的情報系統與上千家科技、金融和制造業公司保持著緊密合作,向其提供敏感信息,邀請其參與一些重大機密的項目,并將這些項目的參與者稱作是情報機構的“可信合作伙伴”。由于這些公司和企業所提供服務的不確定性,所服務對象也不止一家,因此很難清楚劃分這上千家承包商到底有多少家為國家安全局服務,有多少家為其他美國情報機構服務。美前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在一次接受美國媒體訪問時就坦言:“雖然很尷尬,但我確實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承包商在給國防部工作。”從最普通的數據破壞到尖端的黑客行動,已經很難找到一件沒有承包商參與、由情報機構獨立完成的工作了。
從上世紀90年代前蘇聯解體和冷戰結束后,美國對情報機構進行了大量的裁員。但 “9·11”事件爆發后,美國對情報的需求量大增。例如,在“持久自由行動”初期,美軍指揮官就表示,情報人力資源的短缺“增加了整個作戰行動的風險”。但是,由于情報人員的能力并非一時可以培養,且招聘程序與編制調整都非常麻煩,在這種情況下,具有靈活手段的情報承包商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彌補情報機構人力資源的不足,并且也不會破壞情報機構現有的人力資源結構。私人公司借此契機在情報界日益發展壯大。
承包商給情報機構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情報技能。由于承包商的渠道廣泛,組織靈活,可以迅速地動員和調集各種先進技術和人才,因此可以滿足美國情報部門日益迫切的技術和技能需求。美國情報學者布魯斯·伯爾考維茨曾表示:“通常情況下,私營部門的技術比政府情報組織的更先進,通過私營部門可以迅速向服務對象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隨著絕大多數專家正流入私營部門,只需要通過承包而非使之成為專職雇員就能很好地發揮他們的技能”。
此外,承包商還可以通過研發更先進的技術來推動戰爭方式的進步。據國家安全局透露,在伊拉克戰事最嚴峻的幾個月中,阿爾貝里科技術公司的創始人、退役軍官蓋伊·菲利佩利就同國家安全局合作,發明了一種便于發現路邊炸彈、減少簡易炸彈傷亡的新技術,從而為美國陸軍的巷戰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廣泛使用承包商增強了情報機構在面對非傳統安全威脅上的靈活性。由于體制的限制,美國的情報機構通常是等級森嚴、線性和孤立的,但如今情報機構需要監視的對象不再只是單個的國家,而是包括恐怖主義和非國家行為體在內的各種非傳統安全,在應對這些從各種不可預知領域不斷出現的威脅時,與政府的情報機構相比,私人公司在雇傭人員、采用技術等方面運作更為便捷,方式也更為靈活,可以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地進行重新定位和組合。
自2013年斯諾登的“棱鏡門”事件發生后,美國情報系統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錢來“修補”其造成的傷害,但此次溫納“媒體門”事件的出現,又對美國當局的聲譽造成了一次“重大打擊”。
據透露,在美國政府擁有“接近機密權限”的人員中,有21%在民間企業。政府工作人員和承包商員工常常難以區分,數千名受雇于政府承包商的員工與聯邦工作人員并肩坐在一起,擁有很高的等級權限,并獲得了進入情報數據庫的安全審查許可。由于參與某一項目建設和維護的承包商雇員很可能會接觸到大量機密,因此情報機構不得不明確告知他們哪些是監控重點,哪些需要什么樣的技術,這些也為外雇的技術人員進一步了解機密情報的全貌創造了條件。此外,美國其他情報承包商近年來也頻發安全和丑聞問題。
私人承包商的過度“挖墻腳”影響到了美國情報隊伍的自身能力建設。在美國,政府雇員的收入不算高,如果有機會,他們中有不少人都愿意轉入私營部門工作。一些有專門技能或職位較高、有不少人脈的官員往往在為國家服務多年后進入私營部門擔任高級主管,做與以前相關的工作,收入卻能翻倍甚至翻好幾番。
隨著這些有經驗的工作人員被私營企業請走,聯邦政府剩下的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化的情報工作隊伍,經驗和能力都尚不足,很多工作不得不過度依賴私人承包商,使得情報系統最初只是權宜之計的情報外包如今已經變得不可或缺。此外,很多承包商員工是因為“向錢看”而跳槽,因此在接觸到可以轉化為金錢利益的情報材料時,能否堅持得住效忠國家的底線,還需要劃上一個很大的問號。
通常而言,美國情報機構內對雇員知情權的限制是非常嚴格的,但對于承包商員工特別是合同工所做出的限制就要少得多。而且,此次維基解密網站曝光的機密文件,也使得美國政府正在進行對中國、俄羅斯、伊朗、朝鮮等國家發動網絡攻擊的丑聞公布于眾,讓美國失去了道德高地,軟實力大大受損。
總之,可以預見,如果上述缺陷無法解決的話,此次“媒體門”只是拉開了問題的序幕,未來還將會出現更多的“溫納”、“馬丁”和“斯諾登”。
(余生薦自《世界博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