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情 情
(福建師范大學 社會歷史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0)
兩漢大將軍幕府部分武職類屬官考察
周 情 情
(福建師范大學 社會歷史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0)
漢代大將軍自霍光伊始代替丞相掌握朝政大權,職事繁重,因此取得了開府權,其府內的僚屬既有文職,也有武職,二者各司其職,共同輔助大將軍處理事務。武職類屬官有校尉、護軍都尉、軍司馬、軍司空、軍司空令等,在任職、職責范圍、遷免等方面,都有明確的規定,形成了一套制度。
大將軍;幕府;武職類屬官
將軍官號,其始已久,《后漢書·百官志》本注云:將軍“始自秦晉,以為卿號”。春秋以降,戰事越加頻繁,軍隊編制發生了變化,車乘士卒由春秋早期的每乘戰車“三十人”制發展成為春秋中晚期的“七十五”制[1],軍隊人數增加,組織結構也隨之細化。到戰國時期,魯國、晉國、楚國、秦國等設置了將軍一職,而楚國職官中也已有大將軍一職。據《史記·楚世家》載:“十七年春,與秦戰丹陽,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虜我大將軍屈匄、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漢中之郡。”[2]1724顧炎武認為大將軍“至漢則定位官名矣”[3]。韓信、灌嬰、柴武、竇嬰都擔任過漢初的大將軍。漢武帝時期,因為中朝的出現,官制的變化,大將軍這一官制開始較此前有極大改變。大將軍兼錄尚書事,不僅掌握兵權,更是掌握了朝政大權干預丞相職事,權力超越丞相之上。此即錢大昕所謂的“西京朝局之變”,與西漢前期的政治格局大異。大將軍作為政權的核心官職,統轄著車騎將軍、前將軍、后將軍、左將軍、右將軍等諸多將軍控制軍隊。“元狩四年春,郎中令李廣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襄為后將軍,皆屬大將軍。”[4]2484“后五歲,以車騎將軍從大將軍青出,有功,封南窌侯。”[4]2877此外,還開府設置屬員,招攬人才,組織機構也較為完備,由之前的征伐將軍逐漸向中朝將軍轉變*廖伯源先生認為,西漢將軍可分為征伐將軍和中朝將軍兩類,中朝將軍是皇帝的親信,昭宣之后的將軍幾乎全是中朝將軍。參見廖伯源:《東漢將軍制度之演變》,《“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89年版,第131—133頁。。大將軍在戰時開設幕府,平時在京師則又有開府權*四府即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府也。參見范曄:《后漢書》卷二十七《趙典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47頁。,因此大將軍府兼有公府和幕府的雙重性質*學者田瑞文提出“東漢幕府兼有軍府和公府的雙重性質”,筆者認為大將軍府從西漢霍光伊始,其幕府就兼具了公府和軍府的雙重性質。參見田瑞文:《東漢文人入幕論略》,《貴州文史叢刊》,2011年第2期,第1頁。,但是這一局面到東漢末,因為何進被殺出現了變化,大將軍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學界對大將軍幕府的研究較少。安作璋、熊鐵基先生在《秦漢官制史稿》闡述了大將軍的地位,羅列了大將軍幕府的屬員,但沒有深入探討其職能等。黃今言先生在《東漢軍制史論》一書中僅是簡單列舉了大將軍的部分僚屬。而在《東漢將軍制度之演變》《試論西漢諸將軍之制度及其政治地位》兩篇文章中,廖伯源先生深入探討了兩漢征伐將軍和中朝將軍的淵源演變,論述了中朝將軍制度及其在兩漢政治中的地位、作用,特別是大將軍和朝局的關系。他還梳理了將軍幕府的僚員并且解釋了其職能,但和熊鐵基先生所舉有所區別。因此,本文在利用《漢書》《后漢書》《西漢會要》等古代典籍、參考出土資料和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加以整理論述,希冀進一步完善大將軍幕府和人員的相關探究。
筆者根據對上述文獻和研究成果的梳理,發現大將軍幕府下的僚屬主要有兩大類,即主管行政工作的文職類和掌理軍事任務的武職類。二者各司其職,共同輔助大將軍處理事務。因此本文從武職類屬員著手,爬梳大將軍府人員設置、職責范圍、遷免去向等情況。
校尉官,在兩漢的軍事系統中分布較廣,是高級武官之一。顏師古曰:校者,營壘之稱,故謂軍之一部為一校[4]2476。而尉,應劭則言:自上安下為尉,武官悉以為稱[2]388,《通志》也載“自上安下為尉,故武官咸以為號”。因此,校尉是一部的“部長”,部下還設屬員,管理著一部的士兵。既有部曲,則有校尉,隸屬于將軍。《后漢書·百官志》云:
將軍領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長一人,比二百石。其不置校尉部,但軍司馬一人。[5]3564
據此可見,將軍下轄的部曲數量有異,兩漢大將軍明確營五部,因此大將軍幕下的校尉按標準設置應當有五人,但也有不設校尉部的情況,所以具體校尉的數量波動較大,視軍情而定。校尉的級別較高,從其比二千石可推測比秩較其他屬官、掾屬而言為最高,于府中的地位也不一般。兩漢時期大將軍校尉者可見文獻記載的多集中于戰事頻繁期,見表1。

表1 兩漢時期大將軍校尉一覽表
據表1可發現,文獻中明確記載的大將軍校尉多見于漢武帝和漢昭帝兩個時期,且漢武帝朝尤多。因為自西漢建立以來,邊疆問題一直未能妥善解決,高祖在白登之圍后,一直采取和親政策,但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匈奴劫掠仍頻繁多發。高后至景帝期間,大規模入侵即達十余次。武帝一朝,一改前制,于元光二年開始對匈奴用兵,此后進入了四十余年的征伐狀態。而武帝朝的大將軍衛青七擊匈奴,因此其下校尉記載則多。東漢以降,漢匈關系較緩和,且匈奴內部分裂為南北兩派。戰事減少,相應的設置也減少。漢和帝時期,鑒于北匈奴內亂和南匈奴請求統一的意愿,東漢遣竇憲征北匈奴,所以《后漢書》可見有關竇憲其下校尉的記載。
校尉一職,主要負責轄一部軍隊,領命征伐。“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4]2475“校尉張騫從大將軍,以嘗使大夏,留匈奴中久,道軍,知善水草處,軍得以無饑渴。”[4]2479“永元三年,大將軍竇憲遣左校尉耿夔出居延塞,圍北單于于金微,大破之,獲其母閼氏。”[5]171校尉跟隨大將軍深入匈奴境地,協助大將軍擒獲匈奴王,若是熟悉匈奴地的情況,則又可引導軍隊走向,使其無饑渴。而大將軍衛青凱旋之際為部下請功,言:“軍大捷,皆諸校力戰之功也。”[4]2475可見校尉在軍事行動中的作用之重。由于校尉立功機會多,所以以戰功升遷也較易。大將軍衛青府,“其裨將及校尉侯者九人”。
此外,校尉也有可能受命執行其他職責。《后漢書·孝和孝殤帝紀》載:“永元四年春正月,北匈奴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為單于,款塞乞降。遣大將軍左校尉耿夔授璽綬。”[5]173左校尉與校尉名稱有別,但從耿夔任左校尉的軍事行動來看,兩者職能無差。不過,雖然《后漢書》記載的大將軍校尉極少,但護羌校尉、烏桓校尉、戍己校尉等在討伐戍守時多見。
章和元年春三月,護羌校尉傅育追擊叛羌,戰歿。[5]156
永元六年,日逐王逢侯為單于,欲度漠北,于是遣……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5]2956
永建元年二月,隴西鐘羌判,護羌校尉馬賢討破之。[5]252
始置西域都護、戍己校尉,乃以恭為戍己校尉,屯后王部金浦城,謁者關寵為戍己校尉,屯前王柳中誠,屯各置數百人。[5]720
大將軍軍中的校尉與九校尉*九校尉:城門校尉、中壘校尉、屯騎校尉、步兵校尉、越騎校尉、長水校尉、胡騎校尉、射聲校尉、虎賁校尉。《后漢書·百官志》里則是五校尉:城門校尉、屯騎校尉、步兵校尉、長水校尉、射聲校尉。見班固:《漢書》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下》,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737—738頁。有異,誠如何友根先生所言,這常設的校尉,和軍隊出師臨時設置的校尉是不同[6]。九校尉為京師常備軍之一,主要負責京師和皇宮安全,大將軍校尉則多見于有軍事征伐時期,主要負責對外征戰。但是王鳳、鄧騭、梁冀、梁商、竇武等為大將軍時,是社會較為穩定期,邊疆問題和軍事沖突也相對緩和,因此校尉的活躍度低,而不見有校尉記載。另外,文獻記載的征西校尉、褒義校尉、穿渠校尉等校尉,這些“雜號校尉”極有可能受“雜號將軍”*《后漢書·百官志》曰:前、后、左、右、雜號將軍眾多,皆主征伐,事訖皆罷。熊鐵基先生認為這些雜號將軍臨時設置,或以征伐的地名、對象,或以其所領的兵種,或以其所負的特別職務,而定其名號,出則領兵,入則另有任用。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齊魯書社,2007年版,第245頁。的命名方式影響,與大將軍校尉也有一定的區別。
護軍都尉,始置于秦,據《漢書·百官公卿表》記載,護軍都尉屬秦官。但有關秦朝的護軍都尉不見有載,《史記·蒙恬列傳》只有護軍一職:“扶蘇已死,胡亥遣使者以罪賜公子扶蘇、蒙恬死……胡亥以李斯舍人為護軍。”[2]2567此處的護軍最可能是護軍都尉的簡稱或者別稱,它權力極大,不僅負責監察軍隊,還統領上郡幾十萬軍隊。而后陳涉置護軍于軍中,意在監察。高祖時曾拜陳平、隨何為護軍中尉,參謀議策。
至武帝時,護軍都尉于元狩四年屬大司馬,成帝綏和元年居大司馬府比司直,哀帝元壽元年更名司寇,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護軍[4]737。從護軍及護軍都尉的任免隸屬情況看,只有武帝和成帝時期明確其隸屬于大司馬,其他時期當直屬于皇帝。衛青為大將軍時,護軍都尉公孫敖三從大將軍擊匈奴……封敖為合騎侯[4]2475。三擊匈奴,公孫敖領兵作戰,升降以軍功有無、多少為標準,且與大將軍屬于上下級關系,受大將軍調度。元狩四年護軍都尉雖屬大司馬,但大司馬是一種加官,無俸祿,僅是顯大將軍尊榮,因此護軍都尉實際上屬于大將軍府,為大將軍僚屬,霍光時甚至稱為大將軍護軍都尉。“昭帝時,武都氐人反,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古,還為水衡都尉。”[4]2972出征之際,護軍都尉跟隨大將軍出擊敵軍,或者受命帶領部分軍隊出擊,此時的護軍都尉不見其監察職責,而有參議領兵指揮作戰之權。護軍都尉在大將軍府任職,能力出眾、軍功盛者可由此升遷,于朝中任要職,甚至封侯。其他冠大司馬又有開府權的將軍,也有護軍都尉一職。《漢書·西南夷傳》有言:“大將軍王鳳于是薦金城司馬陳立為牂柯太守……立已平定西南夷……入為左曹衛將軍、護軍都尉。”[4]3845據廖伯源先生考證,大將軍王鳳之后大司馬衛將軍僅王商、丁明、傅晏、董賢4人,所以稱為衛將軍護軍都尉*廖先生引用漢書的原材料“入為左曹衛將軍護軍都尉”,所以認為此時護軍都尉尚屬于衛將軍僚屬,屬大司馬。見廖伯源:《漢代監軍制度試釋》,《歷史與制度——漢代政治制度試釋》,香港圖書公司,1997年版,第45頁。。而張帆先生認為此時的護軍都尉已是中央職官[7]。平定西南夷之事在成帝河平中,此時大司馬仍是加官以冠將軍號,但在王鳳任大將軍期間任大司馬衛將軍者不見文獻有載,因此此時的護軍都尉極有可能獨立于大司馬或者將軍之外,而變更為中央官職。
成帝之后,護軍都尉這一職官伴隨著大司馬制度的變動出現了變化。成帝綏和元年初置大司馬,金印紫綬,置官署,秩比丞相,去將軍[4]725。至此,去將軍之后,大司馬從加官轉變為正式的職官,且至西漢亡,大司馬的權力都盛于丞相。同時,護軍都尉一職也相應變更,綏和元年居大司馬府比司直,哀帝元壽元年更名司寇,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護軍[4]737。司直一官,武帝始置。武帝元狩五年初置司直,秩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4]725。據此可見,司直屬于監察官,主要監督、舉報丞相的不法行為,因此,護軍都尉居大司馬府內職同此,掌監察。此后由于未置大將軍,平帝改護軍之后,只見載大司馬護軍,如有褒、陳遵等人,而甘延壽、甄舜、任宏、蕭咸、孫建等人也擔任過護軍都尉。
至東漢,護軍都尉一職已少見,《后漢書·馬成傳》和《后漢書·蓋延傳》都記敘了東漢初馬成為護軍都尉領兵出征的事跡,可此后東漢一朝不見此職,這是西漢大將軍與東漢大將軍府內屬官區別較大的一面。
護軍都尉員額無明確記載,戰事多發之際,護軍都尉多從軍、屯守、出征等,誠如廖伯源先生所言,護軍都尉當不止一人[8]47。總體來說,護軍都尉這一職官的變動較為頻繁,有“護軍中尉”“護軍都尉”“大司馬護軍”“護軍”等名稱,每個名稱的變更都表明其本身這一職官與職能的改變,也代表了其上級領導機構的某些變化。
軍司馬,西周始置,最早見于《序官》曰:軍司馬下大夫四人。西周時期,軍司馬為夏官司馬的屬官,其職掌不詳,《周禮注疏》卷三十*可見后人在沒有詳細資料佐證軍司馬職掌時也未亂下定論。見鄭氏注,陸德明音義,賈公彥疏:《周禮注疏》卷三十,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第1頁。軍司馬職責一欄也標注闕。而左巖東先生根據《國語·晉語》中“輿司馬掌車,行司馬掌卒,軍司馬兼掌之”推測出軍司馬掌兵車與卒徒[9]。先秦時期鮮見關于軍司馬更具體的記載,但及至漢代,軍司馬廣泛分布于各將軍幕下,且秩級和地位較高。
《后漢書·百官志》: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 軍司馬一人,比千石……其不置校尉部,但軍司馬一人。又有軍假司馬、假侯,皆為副貳。其別營領屬為別部司馬……其余將軍,置以征伐,無員職,亦有部曲、司馬、軍候以領兵[5]3564。
可見,漢代的軍司馬,乃是將軍幕府常設官職。而大將軍府內軍司馬的定額和秩級較為清晰,員額標準為一人,秩比千石則表明其屬于高級屬官。軍司馬下又設有軍假司馬,作為副臣以輔佐軍司馬。因軍司馬一職較為重要,因此任職人員也由大將軍欽點,不過兩漢期間,有關大將軍幕府軍司馬擔任情況的記載少之又少,唯見楊敞一人。“楊敞,華陰人也。給事大將軍幕府,為軍司馬,霍光愛厚之,稍遷至大司農。”[4]2888楊敞深得霍光喜愛,所以仕途較為順利,最終官至丞相,為大將軍廢昌邑王立宣帝出力不少。而“大將軍王鳳奏請尊補軍中司馬,擢為司隸校尉”[4]3230的軍中司馬和軍司馬稱呼又有出入,熊鐵基先生將其視為同一概念*熊鐵基先生列舉大將軍幕府時列出了大將軍軍司馬,標注為《楊敞傳》,同時又指出《王尊傳》中的王尊為軍中司馬,意味這兩個稱呼是同個意思。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第254頁。。即便如此,其中仍無涉及軍司馬的具體職責。而關于軍司馬的職責,有學者認為,軍司馬是校尉的副手,也是一部的校兵的首領,所以,軍司馬也稱校司馬。武帝時,南越反,伏波將軍遣兵追擊,其時馬蘇弘為校司馬;宣帝時,趙充國伐西羌,召諸校司馬議事*何友根認為武帝時的校司馬蘇馬弘和宣帝時的諸校司馬都表明軍司馬別稱為校司馬,而且這與《后漢書·百官志》中“其不置校尉,但軍司馬一人”情況相似。劉曉東在《咸陽博物館收藏的三方古代武官印考釋》一文中也持此觀點,認為軍司馬是校尉的助手而非下屬。見何友根:《西漢部曲初探》,第32頁。。《中國大歷史辭典》中對于軍司馬的解釋也是如此:領兵武官。西漢校尉所領營部,置其官以佐之。不置校尉之部,則置為長官[10]。可見,軍司馬自西周置員以來,其職責幾無變化,依舊掌管兵卒。現如今留存于世的與軍司馬有關的實物,則有西漢瓦鈕銅印“軍司馬印”[11]和咸陽博物館的“軍司馬印”[12]。然大將軍掾屬中除了軍司馬,也有司馬一職。
《后漢書·百官志一》:
將軍不常置。其本注曰:掌征伐背叛,比公者四: 第一大將軍,次驃騎將軍,次車騎將軍,次衛將軍。又有前后左右將軍。……長史、司馬皆一人,千石。本注曰:司馬主兵,如太尉。(《東觀漢記》曰:竇憲作大將軍,置長史、司馬員吏官署,位次太傅)[5]3563—3564
《后漢書·竇融傳》:
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憲威權震朝廷,公卿希旨,奏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 長史、司馬秩中二千石,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5]818
據此可見,司馬政治地位和秩級均高于軍司馬。司馬之職,當在幕府中助理軍事行政[8]149,軍司馬則是輔助校尉或者代替校尉領兵,負責具體的軍務,這是與司馬的區別之處。
司空別稱司工、宏父,商代即有,掌百工,西周時掌工程,主要職責是筑城,其次是掌管筑路、修渠等公共工程,即如鄭玄所言:“司空掌營城郭,建都邑,立社稷宗廟,造宮室、車服、器械,監百工者。”[13]秦漢以來,司空廣泛分布于各京師官署、郡縣和軍隊中。《漢官儀》中有縣道官獄司空的記載,主管刑獄一事;秦封泥的“南郡司空”,則認為是秦官,司建筑[14];《二年律令·秩律》中記錄的郡司空則職掌轄區內的土木建筑和水利工程等事,中司空主管刑獄;江蘇邗江區出土的刑獄木牘記載的“官司空”,主要負責治獄、管理刑徒。因此,西周始置的司空職責,至漢代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僅遍布各要官之下,職能范圍也相應擴大,較明顯的即是刑獄一責。
“延年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余,補軍司空。”蘇林注曰:軍司空主詔獄,是為獄官[4]2662。沈家本也認為,軍司空負責羈押軍中犯法人員,屬于“軍獄”[15]490。而杜延年明法律,深悉獄事,說明軍司空一職需要任職人員熟悉相關法律,才可審理軍中犯法人員,才有資歷擔任此職。同時這也表明軍司空繼承與延續了治獄這一職責。而高誘在《淮南子·兵略訓》中認為軍司空主行軍工程之官。無論是主詔獄還是主行軍工程,都屬于司馬一職的職權范圍,且從以往軍中的各類司馬負責的事務來看,他們的職責頗廣。但以杜延年的明法律補軍司空來看,軍司空一職更似于“獄官”。
而如淳曰:律,營軍司空和軍中司空各二人[4]2662,則可推測營有軍司空和軍中司空各二人。沈家本在《獄考》一書中認為,“營軍司空”和“軍中司空”各有職責,“軍有征、防之別。防軍在所屯之地自設一獄,尚屬易行。征軍行止無常,安有設獄之地?第軍中不能無罪人,不能無收系之處,其收系之處,亦即以獄名歟?營軍司空防軍之官,軍中司空征軍之官,實各主其事者”[15]490。可見沈家本認為營軍司空和軍中司空當是并列而置,各有二人負責征防工作。假如“營”字冠軍司空名,表示為一種官名,則在《史記》《漢書》《后漢書》等文獻記載中可窺視一二,但并未見營軍司空一職的任免情況。假若“營”字表為“軍中有”的意思,那么應當是軍中有軍司空和軍中司空兩種并列的屬官各負其責,而記載可見軍司空一職的任免情況,且《西漢會要》將軍司空一職與軍司馬、軍武庫令等職并行于大將軍府中。
關于軍司空和軍司空令的關系,宋祁認為“空字下疑有令字”,即軍司空與軍司空令是同一官。王先謙先生和陳直先生也持此觀點。從馮奉世“年三十余矣,乃學春秋涉大義,讀兵法明習,前將軍韓增奏以為軍司空令”[4]3294來看,軍司空與軍司空令的任用條件皆是明兵習法。然這無法說明兩者為同一官,西漢會要將兩者并行排列,應當是因隸屬于不同將軍下因而稱呼不同,但職責卻相近。如果軍司空確為獄官主詔獄,這與軍正之責又有交叉,因此方以智在《通雅》中提出“軍司空主法之官即軍正也”[16]卷二十五《官制》。宋杰先生在《秦漢軍隊中的“司空”》提出異議,認為軍正主執情節后果嚴重的案件,軍隊的司空機構可能只負責收審死刑以下的犯罪人員。這即是軍司空和軍正的區別。
武庫令始置于秦。《秦會要》載有“武庫令丞”。《宋書·百官志》注曰,武庫令一人,掌軍器,秦官。《漢書·百官表》注曰,中尉屬官有武庫令及三丞[17]。武庫令當為中尉屬官,漢代又承秦沿置。然漢代除了中尉(漢武帝改中尉為執金吾)配有武庫令外,還有大將軍軍武庫令、洛陽武庫令。武庫令的職掌主要是兵器管理方面,《太平御覽·職官部二十八》也言:“六典曰,武庫令掌藏邦國之兵仗器械,辨其名數,以備國用,丞為之貳。”[18]《后漢書·百官志》有載:武庫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主兵器,丞一人[5]3606。武庫令秩級六百石,雖屬中級官吏,但其職事關兵器,責任較重。武庫令對于兵器的管理甚是嚴謹,需熟悉各兵器的名稱、用途,下又設一員武庫丞輔助其管理,按上級要求安排調配各軍的兵器,清點武備情況。因此選任武庫令時也需候選人員熟悉各類兵器和管理制度。而大將軍屬員軍武庫令的辟用標準和職責也大抵如此。《漢書·杜周傳》記:“時(成)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求賢知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欽能,奏請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職間無事,欽所好也。”[4]2667顏師古曰:間讀為閑,則又表明軍武庫令這一職務在這一時期較為清閑。王鳳得勢時,是西漢的中后期,此時西漢尚未有大的社會動亂和邊境軍事問題,所以武庫的兵器儲存和調配時間間隔較長,繼而出現了職間無事之現象。大將軍置軍武庫令,說明其有權力管轄武庫工作,掌握了兵器的調配權。此外,重要之地諸如洛陽武庫的兵器管理情況也需向大將軍匯報。《漢書·魏相傳》載:“千秋子為洛陽武庫令……恐久獲罪,乃自免去。相使椽追呼之,遂不肯還……武庫令西至長安,大將軍霍光果以責過相……大將軍用武庫令事下相廷尉獄。”[4]3133—3134雖然大將軍不直接統屬洛陽武庫令,但洛陽武庫的武庫令置罷由大將軍掌握,選用親重之人[19],仍須向大將軍匯報武庫情況。
文獻對于大將軍軍武庫令記載較少,還存有大將軍軍武庫令和大將軍武庫令兩種稱呼的爭議。《前漢記》《資治通鑒》《西漢年紀》《通鑒紀事本末》《通志》《陜西通志》《冊府元龜》等書記述杜欽時均以大將軍武庫令之稱。《西漢會要·職官二》介紹軍武庫令時,注曰:王鳳奏請杜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20]。宋祁于《漢書·杜周傳》注曰:“軍武庫,一本無軍字,諸本皆有。予謂當存軍字,是大將軍軍之武庫也。”[4]2667而現存有的西漢實物印章軍武庫丞[21],則更像是軍武庫令下設的丞一人。
大將軍府內的武職,主要負責領兵作戰、兵器管理、軍事工程等事務。軍事征伐是將軍天職,在戰事多發之際,大將軍軍務繁忙,因此其下的武將職位多。特別是衛青擊匈奴的眾多戰役中,諸將軍、校尉、軍司馬等受大將軍命指揮軍隊,率部擊敵,深入匈奴境地,迫其遠遁,解決了長期困擾漢朝的邊境與匈奴問題。而武將軍功顯赫,以軍功晉升、賜爵、封侯者較多。此外還有遷入朝中官至大司農、司隸校尉等。可見,武職人員入朝之后可繼續任武職,也可能轉變為行政類官員,或掌錢谷,或掌監察。然而自漢武帝封與衛青大將軍,開大將軍前冠大司馬尊號先河之后,大將軍的權力日甚。霍光之后,大將軍府更是獨攬了朝中一切大小事務,因此其大將軍府組織和屬官數量不言而喻,除了上述屬官之外,還有司馬、軍監等,有待進一步探究。縱觀大將軍的府員,可發現人員選擇傾向于親信和有才的聽遣之人,屬員借著大將軍的勢力快速升遷,身居要職,逐漸形成一個勢力集團。鑒于大將軍權力過大,造成了其與皇權的爭奪,因此出現了旋置旋廢和無大將軍的空窗期現象,這就導致了此制度的不成熟性和不完備性。特別是大將軍一旦失勢,則牽連甚多。如:
竇憲破令自殺,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本郡。[5]820
梁冀自殺,諸梁及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長少皆棄市。其他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故吏賓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為空。[5]1186
據此可見,大將軍的整個幕府機構遭到解散,殃及眾多,或被貶謫,或被罷官,甚至出現朝廷為空的局面。雖然大將軍幕府機構的設置具有極大的不穩定性,但是總體而言,幕府建立于以往將軍府和丞相府兩府的基礎之上并不斷完善,對以后將軍府的建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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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太祥]
2017-07-03
周情情(1992— ),女,浙江省衢州市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秦漢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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