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陳潔

我想來說說我的爸爸。

爸爸72年生，性子糙得很。小時候奶奶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我爸又是老幺，自然受寵得多。姐姐們輟學搬磚頭做小工來補貼家用，而爸爸作為獨子卻可以放了學把書包一扔自個兒跑出去瘋玩。不過讓奶奶頗為得意的是，爸爸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乃至現在我爸仍炫耀他小時候的獎狀都貼滿了整面泥坯房，那副得意上天的樣子都讓我覺得他吹牛，于是嘲笑他“獎狀”是不是自己花錢買的。

我出生后的滿月酒，擺在那間小小的泥坯房外面，親戚朋友都來捧場，酒桌擺滿了門口的整塊空地。我對于那些日子已經完全沒有記憶了，只是聽我姑姑偶然說起過。

“你爸那時候把你真當個寶貝喲，他剛做爸爸，手不穩，抱你的時候你不小心滑出去磕在了桌子上，磕得下巴紅了一片，你爸心疼得跟什么一樣。”這時我爸就會撓撓頭看向我，然后叫我“小胖妞”。

我很不服這個綽號，我爸只是戳戳我的額頭：“正好八斤的小胖妞，苦了你媽了！”眼里滿是幸福。

后來上了幼兒園，爸爸非要送我上私立學校，一年兩萬多的費用對于我們普通家庭，毫無疑問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爸爸卻沒半點猶豫。在幼兒園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記憶非常深刻。那是我們小班同學要去上舞蹈課，孩子們搬了小板凳爭先恐后地往舞蹈房跑，可能被身后的同學推了一把，我的嘴磕在了身前的凳子上，血流不止。我爸趕來的時候，血還沒有止住，他一身石灰泥漿，滿眼冒火地數落老師。他的大嗓門還把園長引來了，直至園長說盡了好話，爸爸才肯罷休。他抱緊我，摸摸我的頭，依舊不依不饒：“你別欺負別人，別人要是欺負你，你也別客氣，有什么事，爸替你扛。”

有了我爸，我從幼兒園到初中還真是沒消停過，總得鬧出點什么事來才罷休。他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姿態，“我家的就是女漢子。”他還喜歡逮著人就說“我家閨女學習好哇，我和她媽都不識幾個字，她全靠自己”云云，每每這時我都很尷尬，因為我的成績算不上很好。后半句他倒說的是實話，隨著年級越高，爸爸對輔導我作業越感到力不從心，一次他看著我寫作業竟莫名流下淚來。

“閨女，好好學啊，別跟我一樣干苦活……”

爸爸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我常笑他沒心沒肺的。不過一次他喝醉酒，坐在新筑的樓梯上滿目哀傷，像一個丟掉玩具的小孩。他什么也不說，就在樓梯上坐了很久，他手中的煙灰掉在虎口崩裂的傷口處也渾然不覺，只是坐著。良久，良久，他才抬起眼睛，眼內蛛網般爬著紅血絲。他對著我念叨：“閨女，好好學，好好學，以后能少吃點苦……”我的眼眶濕潤了，猛然想起姑姑們的話：“你爸小時候讀書可認真了，成績也特別好……”

“我明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心里默念。

這就是我的父親。

（指導教師 王仁慧）

【評點】

父親的脾氣有些“糙”，作者特別回憶了銘記于心的一次受傷事件，寥寥數句的肖像、動作、語言描寫勾勒出父親的火爆脾氣，但在這脾氣中，我們又分明感受到一種舐犢情深。行文中流露更多的是父親對孩子的呵護以及對孩子的期望。文章語言樸實無華，勝在情真意切，讀之讓人動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