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
有記者問我自己讀書有什么體會,讀書怎么改變人生,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歷。
我原來在中國人民大學讀的是檔案專業(yè),畢業(yè)之時,正趕上“文革”后期,響應號召到祖國的北部去,我到內蒙古先當了一年的農民。在這個時候,我讀到了一本對我一生影響很大的書,這就是陳望道先生的《修辭學發(fā)凡》。那是我在拉風箱做飯的時候在灶上看到的,書的前后已經被扯下好幾頁。陳望道是中國最早翻譯《共產黨宣言》的人,早期曾經和陳獨秀一起籌備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幫陳獨秀管經費,但陳獨秀的脾氣很不好,陳望道受不了,離開了陳獨秀。這一走兩人各闖出一片天地。陳獨秀成了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陳望道則是中國系統研究修辭的第一人。在這本書中他認為修辭有積極修辭、消極修辭。積極修辭語言生動,比喻、形容很多,消極修辭語言比較平實,比如法律術語、各種教科書等。
這本書當然還有其他很多的內容,但兩大修辭分類的思想對我治學影響很大。因為我長期以來既是記者又是作家,在接受雜志社的采訪時,我說,陳望道先生的《修辭學發(fā)凡》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座巴顏喀拉山,是分水嶺,一邊是長江,一邊是黃河;《修辭學發(fā)凡》它一邊成就了我的新聞寫作,一邊成就了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
此外,還有一本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歷代文選》對我的影響也很大,后來我發(fā)現毛澤東也讀這本書。毛澤東晚年因為白內障,眼睛看東西很吃力,文件就讓秘書給他念,而文學方面的書呢,他就找到當年這本書的編者之一、中國人民大學的盧荻給他念。毛澤東的記憶力很好,晚年的時候還記得當年看過的這本書的編者,當時中國人民大學已經被撤銷合并到北京大學去了,就從北京大學把她找來。
在我后來當記者的時候,《歷代文選》這本書在我的采訪包里背了多年,出差在招待所里有空我就背書中的名篇,這對我后來新聞語言的形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認為,新聞語言應該向古文、電報學習,新聞語言應該求短求干凈,古文因為最早要刻在竹簡上很費勁,電報按字數收錢。后來我寫的《晉祠》,1600多字,能被收入中學語文課本,和這個理念很有關系,因為我寫的時候就認定我的文章不是讓人看的,而是讓人背的。
這些工作和我當初學的檔案專業(yè)已經相距十萬八千里,之所以有這樣的改變,就是源于后來我的讀書生活。人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就會遇到改變自己人生的書籍,只要你去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