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之道的迷思

馬浩

都說中國人喜歡中庸之道，我看未必如此。在不少情況下，中國人是喜好從極端到極端、非此即彼的。當今社會，經濟學家們不是社會的良心，就是資本家的走狗；人們不是精英，就是大眾；不是窮人，就是富翁。這時候，所謂“矯枉必須過正”和“非極端而無以引人注目”等說法可能更像硬道理，雖然國人在很多方面確實是比較信奉中庸。

同樣，外國人也不一定就不懂得或者不樂于實踐中庸之道。最簡單的，從飲葡萄酒來說，每日適度飲用紅葡萄酒據稱對健康有益。不喝沒有效果，喝多了也不行。在學術文獻中，對“度”的把握，或者對“適度”的推崇也比比皆是。

實際上，無論古今中外，很多領域里都有對中庸的推崇。筆者有位印度朋友，當年在基層主管世界銀行為印度農民提供優質稻種的服務項目。令他啼笑皆非的是，很多印度農民根本不愿意用他們免費提供的優質稻種，理由很簡單：我們種的稻子足夠吃了，沒必要更高產，何況，如果高產了，那還得費事兒收割呢。這些農民很快樂。

對于生性激進、永遠求變的人來說，這種知足常樂的“理論”無疑散發著頹廢和懶散的氣味。轟轟烈烈、勇往直前，是這類人的境界和樂趣。比如，大家經常看到的書都講“每個人都能當老板”，而沒人鼓吹“上班、過日子，能湊合就湊合”。不僅職場如此，教育領域也一樣。很明顯，每年很多高考考生要落榜，但是，即使是成績最差的學生的家長，也更愿意給孩子看“哈佛入學攻略”什么的。如果我寫一本書大談“如何成為一個自食其力和快樂的高考落榜生”，估計不大會暢銷。

不過也沒準兒。當年，卡特當選美國總統時，美國許多媒體機構都以“平庸”一詞來形容這位新當選的總統。有意思的是，內布拉斯加州的一位參議員挺身而出，為卡特護駕開脫：“謝天謝地，美國人民中，平庸之輩遠遠多于精英一族。平庸的美國人民終于有了自己真正的代表！”在商界，也有自甘平庸、愿居人下的企業。比如，美國著名的AVIS汽車租賃公司的口號是：我們更加努力。意思是，我們不是第一（現在還不是第一，也不一定想當第一），因此，我們更勤勉，更上趕著伺候您。其實，企業招人也是一樣。有些企業堅持要招一流的人才，雖然這些一流的人才在人滿為患的地方由于沒有機會施展才華，很快就被消磨成二流人才。另外一些企業可能堅持要招一批中不溜的平平之輩，沒有一流人才常有的桀驁之氣，也沒有愚笨之才常有的呆傻之氣。平和之中，反倒可能得心應手，企業與員工雙方皆大歡喜。

無論如何，中庸也好，激進也好，經久不變地信奉并實踐某種理論和說法本身可能就是一種快樂。不快樂通常來自無所信奉，或者信奉的東西太多。您瞧，說來說去，筆者還是禁不住又陷進了中庸之道的泥淖。

（摘自《管理的偏見》機械工業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