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黃昏（外二章）

□ 王德寶

坐望黃昏（外二章）

□ 王德寶

黃昏襲來。樹被抹去，炊煙被抹去，回家的土狗連同它們腳下的土路一起被抹去。

我坐在院邊的一塊石頭上，把我無所事事的目光，全都放了出去。

我不知道，蜂擁而至的夜色，正在執行誰的指示。

月亮沒有出現在這個夜晚里。

偶爾有幾聲鳥叫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好像需要我替它們拿個什么主意。

我不是這里的主人。這里的夜晚跟我沒有關系。

有關系的是我坐的這塊石頭，漸漸有了我的體溫。

對面的山只剩下了剪影。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它們都牽著手，像是在共同對抗什么，又像在聯手保護什么。對這個世界，它們充滿了不信任。

我等待著某人的呼喚。但我不知道某人是誰，現在走到了哪里。

我從人群里走出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把自己擱放在了這里。

夜色四起，我不想再徒勞地走來走去。

我想成為一塊石頭，把我的想法固定下來，然后等那個充滿信心的懷抱，將我帶回家去。

坐在石頭上，我認真地刪除著記憶里的一些影子。我無法確定，我該在我的刪除中保留誰。

突然聞到燒焦的味道。

呵斥的聲音把一個孩子的快樂和希望迅速撕裂。哭泣流過來，像是這個夜晚漫出的淚水。

我把我的冷漠鋪開來，讓呵斥和哭泣在上面消失得無聲無息。

只有燒焦的味道還留在我的鼻腔里，很像那些被我過壞了的日子……

四月的影子

行走的腳印和背影，就這樣脫落在四月的山道上。

那些說過的話，早被往來的風，舔舐得干干凈凈。

冥冥中的那雙眼睛，已經給他們發出了各奔東西的指令。

回想起來，結束其實在四月就已經開始。

結伴的理由是孤單找出來的，前行的愿望也是孤單達成的。

四月的風多情。初次被風掀動的樹葉，總想渲染自己的無助和悲情。

在這樣的日子里，孤單總想和孤單結伴而行。

現在是九月，山道正在籌劃怎樣迎接今年冬天的這場雪，怎樣在來年四月草長鶯飛。

山道知道，來年四月，還會有人路過這里，還會有人為兩邊的景色驚呼狂喜。

只是，再也不會是去年的他們。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和另外的孤單走到了一起。遇到相似的風景時，他們有可能會突然停下來，興奮，或者沉默……

失眠的羊

一只無辜的羊，被我從夜里牽了出來。

看不清它的表情，也不知道它的心情。我把它圈過來，它就是我要清點的一個數字。

我聽到了夜晚的笑聲，像是從窗臺的花盆里發出的。

我要做的事情都緣自于她。她的笑聲聽起來就有些不懷好意。

燈光有些發毛，像是脫落的羊毛堆積在一起。

數出的數字越來越多。每一個數字都東倒西歪，像我那些無法排列整齊的睡意。

晨霧漫過來了。

沒被我數住的羊拔腿就跑。紛紛揚揚的雪花頓時鋪天蓋地。

我在白茫茫的天地里升起，感覺像羊毛一樣輕盈。

我看到那只無辜的羊，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圈里……

王德寶，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綿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劍南文學》雜志主編。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散文詩創作，先后在《星星》《詩歌報月刊》《散文詩》《散文詩世界》等報刊發表散文詩作品數百件，有多件作品入選《中國散文詩大系》《愛情散文詩選》《中國散文詩精選》等散文詩選本。著有散文詩集《浮出泥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