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徽州將領朱文選事跡考

劉 曉

(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徽學研究·

元末徽州將領朱文選事跡考

劉 曉

(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元末徽州地區陷入戰亂后，當地涌現出不少軍事將領，朱文選即是其中的佼佼者。朱文選早年以潛邸說書侍元順帝妥懽帖睦爾有功，出任駐扎徽州地區的唐州保甲千戶。1352年紅巾軍沿江東下，朱文選被調至太平路，先后在太平、徽州、婺州、紹興等地同紅巾軍與朱元璋部作戰。后因不滿張士誠專權跋扈，北上大都，并于順帝逃離大都時自殺殉國。

徽州；朱文選；元順帝

元朝末年，自1352年起，隨著紅巾軍進入，徽州地區開始陷入戰亂局面，并持續到1357年朱元璋軍占領該地區才告結束。在這五年的動蕩局勢中，徽州地區涌現出不少以軍功起家的人物。既有不少自發組成、保衛鄉里的“義兵”首領，也有一些元朝當地戍軍將領，本文所要探討的朱文選即屬后者。

一

朱文選，字克用，饒州鄱陽人*吳舜舉：《故元帥朱侯哀辭并序》，程敏政編：《新安文獻志》卷49，黃山書社2004年版，第1057頁。。父朱可傳，業儒。母蔡氏，饒州樂平人。據朱文選自述：“早喪吾父，承夫人之訓，游學南方。至順三年(1332年)，因得以儒服事今上皇帝于桂林潛邸。明年，皇帝御極，入見于明仁殿，賜襲衣上尊，恩寵甚渥。后五年，授忠顯校尉、泰州萬戶府千戶，戍歙。”*貢師泰：《貢師泰集》卷10《安仁縣太君蔡氏權厝志》，《貢氏三家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406頁。舒頔也提及此事：“今上皇帝潛邸時，如山偕朱克用隨侍廣西。及即位，克用除徽泰唐州保甲上副千戶，如山除太平縣尉，轉武岡路寧綏(應作綏寧)簿。”*舒頔：《貞素齋集》卷6《送彭如山主簿》，《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17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25頁。“今上皇帝”，即元朝最后一個皇帝——順帝妥懽帖睦爾。元明宗遇害后，其庶長子妥懽帖睦爾，先是被叔父文宗流放到高麗大青島，后又遷到廣西靜江(即桂林)，寓居大圓寺*權衡著、任崇岳箋證：《庚申外史箋證》卷下，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54頁。。此時，朱文選因游學南方，有機會同彭如山一起侍奉妥懽帖睦爾。這段經歷因之成為朱文選以后起家的資本，“龍飛侍士”也成為他一生最值得炫耀的頭銜*目前所見朱文選佚文，題款多以“龍飛侍士”開頭。如其為唐元撰《元故新安郡博士筠軒唐先生行狀》，題款為“龍飛侍士鄱陽朱文選謹狀”，載《唐氏三先生集》附錄，《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115冊，書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807頁；為宋人汪晫編《曾子子思子全書》作序，題款為“龍飛侍士浙東道宣慰使司副使、僉都元帥鄱陽后學朱文選克用序”，載《康范詩集》附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75冊，第586頁。。按，朱文選在妥懽帖睦爾身邊的身份實際上為“說書”*程端學：《積齋集》卷4《跋朱府君詩卷》有“扈從說書有勞”句，《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12冊，第356頁；王逢：《梧溪集》卷5《贈朱克用嘗受知文宗(文宗當為作者誤記)于潛邸為說書后官千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474頁。。在元代，說書是為太子、諸王等皇室成員講解經史之人，如太子即位為帝，說書往往會憑此身份授官，但授官品級因人而異，相差懸殊。像擔任仁宗潛邸說書的陳顥，在仁宗即位后，“以推戴舊勛，特拜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仍宿衛禁中，政事無不與聞。”*《元史》卷177《陳顥傳》，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4131頁。文宗潛邸曾有說書多人，在其即位后均得授官，“賜潛邸說書劉道衡等四人官從七品，薛允等十六人官從八品。”*《元史》卷33《文宗紀二》，第729頁。朱文選作為潛邸說書，在妥懽帖睦爾即位后亦得官位。至順四年(1333年)六月，妥懽帖睦爾在明仁殿親自接見朱文選等人，不久任命其為忠顯校尉、徽泰唐州保甲上副千戶，后又升千戶。

朱文選任職所在之“徽泰”即“鎮守徽州等處泰州萬戶府”的簡稱。筆者以前曾撰文討論過這一萬戶府*劉曉：《元鎮守建德“懷孟萬戶府”與鎮守徽州“泰州萬戶府”考》，《安徽史學》2014年第3期。。按，泰州萬戶府成軍于泰州，系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元朝整編組建的37翼萬戶府之一，屬下萬戶序列，后于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移戍徽州。泰州萬戶府下轄七翼千戶所，分別為汶上、許浦、荻浦、須城、唐州、須新、常熟。這些千戶所的軍士是由漢軍與新附軍相參組成，其中許浦、荻浦、常熟以新附軍為主，汶上、須城、唐州、須新(須城新軍)則是以漢軍為主。唐州即唐州保甲上千戶所，這一千戶所并非泰州萬戶府所原有。元朝自至元十三年到十六年(1276—1279年)，一直由唐、鄧、均三州招討使孛術魯敬率軍駐守徽州，并擔任達魯花赤(十五年八月，改副達魯花赤)，他麾下的軍隊主要是來自唐、鄧、均三州的保甲丁壯軍，其中應有部分軍人組成唐州保甲千戶所。至元二十七年徽州當地土軍盡遷江北時，因唐州保甲軍為客軍，得以留駐徽州，并被并入新來駐防的泰州萬戶府。此外，徽州東南的衢州路，長期駐有保甲萬戶府，也有可能為唐州保甲千戶所提供了兵源。

朱文選以南人儒士出任鎮戍軍千戶所級軍官，在當時還是很罕見的，應該純屬朱文選與元順帝的個人關系使然。朱文選任官后不久，元廷按慣例封贈其父母，亡父朱可傳贈武德將軍、泰州萬戶府千戶，追封驍騎尉、安仁縣子，母親蔡氏則封安仁縣太君。因唐州保甲上千戶所鎮戍地在徽州路治歙縣，朱文選遂將母親蔡氏迎至歙縣奉養。朱文選曾請“武威余公”余闕為其父撰寫墓志銘，今已不傳。母蔡氏去世時，天下已大亂，無法返葬鄉里，朱文選遂請貢師泰為其母撰權厝志。

在徽州任職期間，朱文選與大量儒士交往，留下不少記載。如程端學曾應邀為朱文選父朱可傳臨終手寫詩撰跋：

番陽朱克用以山澤之臞，至遇今上皇帝于潛邸，扈從說書有勞，出領郡兵，佩金虎符(當為金符——引者注)，為千夫長。士君子韙之，謂克用非有文武長才，何以至此？而克用且退然儒者，不易其素也。間示其先君子臨終時手寫詩一首，若預期克用之達者。蓋知子莫若父也。道德文學功名富貴，皆足以大其家，顯其親，要在人之所存何如耳。膏沃而光曄，源深而流長，朱氏之大，其可量哉*程端學：《積齋集》卷4《跋朱府君詩卷》，第356頁。！

程端學(1278—1334年)，慶元鄞縣人，號積齋，與兄端禮(號畏齋)齊名。泰定元年(1324年)進士，授仙居縣丞，改國子助教、翰林編修，出為瑞州路經歷。擅春秋學，撰有《春秋本義》《春秋或問》《春秋三傳辨疑》等，另有詩文集《積齋集》。由于程端學在元統二年(1334年)去世，跋文應作于其臨終前不久。跋文中，程端學已提到朱文選“為千夫長”之事，據前引朱文選自述，他是在1333年覲見順帝“后五年”才獲任命的*《貢師泰集》卷10《安仁縣太君蔡氏權厝志》，第406頁。。筆者懷疑所謂“后五年”的“五年”或為衍字，或為“五年”，即四年覲見，五年任命，也即朱文選在覲見順帝后不久即獲千戶任命。朱文選的母親蔡氏，因子奉母孝，家里出現了三小雞共哺母雞的所謂“祥瑞”，朱文選又禮請到當地大儒鄭玉為其撰說：

唐州翼千戶朱侯家，三雞雛共哺其母之病而翼覆之，眾以為異，征說于余。余謂人物之相感有如此者，《易》謂信及豚魚，《書》云百獸率舞，豈虛言哉。雖然，慈烏反哺，羔羊跪乳，性則然矣。雞稱五德，孝不與焉。雞而能孝，斯其所以為異也歟？夫董生之雞，陳氏之犬，稟性豈獨異于群類哉，實由其主人之德熏陶浸漬，與之俱化而不自知耳。然天之所以為此者，亦欲以為積善禎祥之應也。侯以今上皇帝潛邸舊臣起家，為千夫長，俸祿之入，猶及養其慈親，入廚具甘旨，上堂問起居，真有如昔人所云者，宜其家生祥下瑞有如此也。世之事親而能盡其道者，聞侯之事，固足以為勸矣。事親而不能盡其道者，豈不有愧于侯之雞乎？余也不幸早失怙恃，及有負薪之能，已無負米之樂。履秋霜而永感，思昊天而罔極，雖欲為侯之雞，已不可得矣。因為上下其義而為之說云*鄭玉：《師山集》遺文卷2《朱氏雞哺母說》，《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17冊，第78頁。。

鄭玉(1298—1358年)，徽州歙縣人，著名理學家，博通六經，教授于鄉，學者稱師山先生。著有《周易纂注》《春秋經傳闕疑》等，另有詩文集《師山先生文集》。鄭玉文中所謂“三雞雛共哺其母之病而翼覆之”，實際上是比喻朱氏三兄弟(朱文載、朱文選、朱文遂)共同奉養母親蔡氏之事。至正五年(1345年)正月，以朱文選為首的當地名士畢集紫陽書堂，舉行詩會，由徽州路儒學教授唐元撰序：

孔子論《詩》可以群。夫合于眾之謂群，有所為而為之謂會。明良之會，始于虞廷，詩歌亦自茲始。及觀古之作者，或于山水所經，羇旅所留，一見朋從，情之所鐘，此唱彼和，何啻千萬也。至正乙酉正月，會詩于紫陽書堂，自克用朱侯始，預盟若干人，大篇短章，各出所長，仍用真率遺規，酒行有數。詩書謀帥，孰謂古然而今不然乎？然則觀會通以行典禮，亦可為講習之一助，豈留連光景而已哉！敘其事，七十七翁唐元也*唐元：《筠軒文稿》卷9《朱克用總管詩會序》，《唐氏三先生集》，第533頁。。

唐元(1269—1349年)也是徽州歙縣人，著名理學家，學者稱筠軒先生。其曾任平江路學錄、建德路分水縣教諭、集慶路南軒書院山長等職，以徽州路儒學教授致仕,所著理學著作有《易傳義大意》《見聞錄》等。另有詩文集《筠軒集》，與其子唐桂芳的《白云集》、孫唐文鳳的《梧岡集》，被明人程敏政合編為《唐氏三先生集》。唐元與朱文選交往密切，福建地區發生民變，朱文選奉命率部入閩平亂，亂平回師，還曾為唐元帶回新鮮魚貨，唐元又撰《次韻朱克用自南征歸饋魚不受》凡三首，其中第一首云：“閩海收群盜，歸逢雪剪瓊。健如窺草鶻，飲似吸川鯨。賜杖翻成愧，嘗羮乃見榮。懸魚吾豈敢，羊續太無情。”*唐元：《筠軒文稿》卷5，第492頁。

二

元朝鎮戍體系中，淮、江沿線為重點布防區，其中鎮守太平路的為“淮安萬戶府”。同泰州萬戶府一樣，淮安萬戶府也是至元二十二年元朝整編組建的37翼萬戶府之一，屬下萬戶序列*《元史》卷13《世祖紀十》，第273頁；卷99《兵志二》，第2543頁。，萬戶、副萬戶分由楊氏與萬氏承襲*淮安萬戶府萬戶楊氏，可考者有楊思諒、楊文彪。楊思諒見杭州飛來峰造像題記：“昭□大將軍、前淮安萬戶府管軍萬戶楊思諒同妻朱氏，發心施財，命工鐫造阿彌陀佛、觀音、勢至圣像三尊，祝延皇帝圣壽萬萬歲者。至元二十□年(后泐)月丙午日吉辰建。”宋濤主編：《元代杭州歷史遺存》，杭州出版社2014年版，第37頁。從題記年代來看，楊思諒極有可能為淮安萬戶府首任萬戶。楊文彪見《中大夫太平路總管府達魯花赤蒙柯普華公善政碑》碑后題記：“至正六年(1346年)五月望日，□□□軍鎮守太平路淮安萬戶楊文彪”，載民國《當涂縣志·人物志》。副萬戶萬氏，見陶安：《陶學士先生文集》卷17《萬萬戶軍功記》：“侯字威重，官武略將軍，世家濱州。高祖國初立戰功，受官。曾祖亦以功獲寵。大父佩金符，副萬戶。至侯五世，襲爵。”《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97冊，第226頁。。此時，恰值淮安萬戶府“萬戶缺員”，而副萬戶萬鈞至正十一年冬自浙東還鎮太平時，“適江北有兵警，太平濱江戒嚴”*陶安：《陶學士先生文集》卷17《萬萬戶軍功記》，第226頁。按，《陶學士先生文集》僅提及萬氏字威重，“萬鈞”之名則見《明太祖實錄》卷3,乙未六月乙卯朔條，《抄本明實錄》第1冊，線裝書局2005年版，第15頁；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卷1《太祖起兵》，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8頁。。朱文選部北上并撥歸萬鈞節制，當即與此有關：“渤海萬侯(即萬鈞)獨以副萬戶統軍，千戶差遣缺員，江浙行省命忠顯校尉、唐州翼上千戶移戍太平。”萬鈞在副萬戶任上已有十幾年，先后參與平定過福建李志甫、羅天麟之亂，湖南瑤變等，有較豐富的軍事閱歷。朱文選抵達太平后，受到萬鈞的禮遇與重用。“萬侯一見，握手論心，敬以賓禮，一切軍務悉委之。遂乃合部曲，團集教場，躬自訓練，三令五申，無敢違者，日習月熟，皆驍勇，一可當十。”

“至正壬辰仲秋之末”即1352年八月底，戍守太平的元軍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式，當地儒士陶安(1315—1368年)對此有生動描述：

是日也，秋氣肅清，天風凄然。萬侯與忠顯(朱文選)率諸校，戎服從事，祭五方星，祃牙誓眾，旟旐蔽野，戈矛若林。萬侯長右隊，忠顯長左隊，各建大將旗鼓，佐以偏裨，麾兵而進，如古陣法。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為師。聲金鼓以節之，跪起進退，眾必齊一。乍分忽合，乍方忽圓。呼噪震地，往來挑戰，擊刺馳突，周回旋轉，互變不常。或堂堂而正焉，或紛紛而奇焉。既畢，勞將饗士，動合禮法，觀者異焉。

朱文選率部自徽州移戍太平不久，當年三月，徐壽輝紅巾軍項普略(項奴兒)部即從饒州攻陷徽州。在敘述完太平閱兵盛況后，陶安又對朱文選自徽州移戍太平之事發了一番感慨：

其初本戍徽。徽僻在深山，代無兵禍，不爭之地也。太平，必爭之地也。不爭之地淪沒久矣，必爭之地保全不失，系武備之有無也。使其在徽不遷，復教閱若是，必能守其境。今操閫外大柄、仗鉞專征者，所得智略之士，如茲幾何人？嗚呼！恢復不速，有以也夫*陶安：《陶學士先生文集》卷17《姑孰閱武記》，第227頁。！

此后三年，朱文選一直在太平駐守。至正十二年十一月，紅巾軍前鋒攻陷安慶路屬縣宿松、太湖、潛山等地，但直到次年十月，因安慶路總管韓建等節節抵抗，紅巾軍始終未能攻克安慶，以至“東至于池，又東至于姑孰，數郡之民，賴君(韓建)以為藩屛，而無死傷之禍”*余闕：《青陽先生文集》卷3《大節堂記》，《四部叢刊續編》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第11頁。。另據《安仁縣太君蔡氏權厝志》，“又明年(1354年)，行御史臺中丞總兵江淮，分遣擊賊于裕溪之更樓口。”“行御史臺中丞”，即江南行御史臺御史中丞蠻子海牙，“裕溪之更樓口”即裕溪口，也即太平路蕪湖對岸裕溪之入江口。至正十四年(1354年)二月，元廷“命湖廣行省右丞伯顏普化、江南行臺中丞蠻子海牙、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卜顏帖木兒、參知政事阿里溫沙，會合湖廣行省平章政事也先帖木兒討沿江賊”*《元史》卷43《順帝紀六》，第914頁。，其中蠻子海牙具體負責防守裕溪口。朱文選及其上司萬鈞，此時應該都歸蠻子海牙節制。

至正十五年(1355年)五月，朱元璋率軍從和陽出發，與巢湖水軍會合，“上(即朱元璋)將舟師攻蠻子海牙于峪溪口”，“大敗其眾”。六月，朱元璋軍渡江克采石，隨后直取太平路。“元平章完者不花、萬戶萬鈞、達魯花赤普里罕忽里閉城拒守，上縱兵急攻，遂拔之。”*《明太祖實錄》卷3，乙未六月乙卯朔，第15頁。朱文選大概亦隨潰軍從太平撤走。

三

1352年至1355年朱文選駐守太平期間，徽州處于紅巾軍與元軍的激烈爭奪下，曾幾度易手。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江浙行省丞相達識帖睦邇“調建德路元帥劉公某，會合徽泰翼官軍征討”徽州*汪克寬：《環谷集》卷8《師山先生鄭公行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0冊，第725頁。，朱文選也參加了此次作戰行動，據舒頔記載：

至正乙未(1355年)冬，寇復據黟，私窺我大藩。侯(即朱文選)總兵嚴陵(建德)，泝淳安，駐札于威平。常窺寇多寡，時兵不滿千，計乃出奇，待士卒以信，其進也以詐。兵書云兵不厭詐，侯得是法，故屢出屢中。丙申(1356年)四月，新安克之，寇大敗，直抵休陽(休寧)及黟，斬首數千級。其用武也，不在周、魯(周瑜、魯肅)下。丞相(達識帖睦邇)嘉之，升萬夫長，守績(績溪)*舒頔：《貞素齋集》卷2《朱萬戶剿寇序》，第568頁。此次收復徽州，除來自建德的元軍外，還有一支由汪同率領的來自婺源的元軍，《新安文獻志》卷67《汪左丞同傳》提到汪同此次進兵：“四月十七日，兵渡馬金嶺，至羊棧巖，賊來，戰敗之，至鳳林，又敗之，高枧渡，又敗之。二十三日復休寧，五月二日復徽州……五日領兵復黟縣，六日復祁門。……牒萬戶朱文選守祁門，還軍休寧。”。

也正是在這一年，朱文選因功升萬戶(應即泰州萬戶府萬戶)，不久又升浙東道宣慰使司副使、僉都元帥。貢師泰對朱文選此次進軍徽州也有記載，且提到朱文選之后的一些行蹤：

又明年(1355年)，(夫人)還歙。冬十有二月，城再陷，夫人避遷錢唐，將解舟。文選追至溪滸，夫人望見曰：“汝幸不死，尚欲顧家耶？”文選感泣，還收散卒，得二百七十人，銜枚夜進，大破賊眾。十七年(1357年)，城又陷，文選殊死戰，不利，率孤兵退駐建德，以待援。明年夏四月，御史臺以婺州寇急，調鎮浦江*《貢師泰集》卷10《安仁縣太君蔡氏權厝志》，第406頁。。

據此，朱文選實際上只在徽州堅持了一年左右，即立足不穩，退回建德。朱文選這次從徽州撤出，應與朱元璋軍鄧愈、胡大海部至正十七年七月攻克徽州有關。到至正十八年(1358年)四月，江南行御史臺又因“婺州寇急”，將朱文選部調至浦江防守，朱文選之母蔡氏隨軍同行，并于四月十六日去世于浦江館舍。所謂“婺州寇急”，應指朱元璋軍進逼婺州之事。當年六月，朱元璋麾下朱文忠部攻取浦江，十二月朱元璋親統大軍兵臨婺州城下，婺州城陷*《明太祖實錄》卷6,戊戌六月癸酉條，第25頁；十二月壬午條，第26頁。。

從1355至1358年，朱文選先后在太平、徽州、婺州等地與朱元璋軍對壘，均遭敗績。此后朱文選的事跡主要見吳舜舉撰《故元帥朱侯哀辭并序》：

朱文選與汪同都是在徽州一帶堅持抵抗紅巾軍與朱元璋的元軍將領，先后被朱元璋軍俘獲，又先后逃歸元朝江浙行省達識帖睦邇陣營。因張士誠在江浙的專權跋扈，二人又同樣基于義憤，先后北上大都，入覲順帝。二人的歸宿也大致相似，一死張士誠之手，一死國難，可以說都是為元王朝盡忠而亡的徽州將領。

StudyonZhuWen-xuan:aLocalMilitaryGeneralofHuizhouintheLateofYuanDynasty

LIU Xiao

(Institute of Histor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Many local military generals emerged after Huizhou area was at war in the late Yuan Dynasty and Zhu Wen-xuan was the outstanding one among them.In his early life,Zhu was PrinceToghonTemür’s lecturer and became the battalion commander ofTangzhouBaojiaafterToghonTemürascended the throne.In 1352,the Red Scarf Army marched along the Changjiang River from west to east.Zhu was then transferred to Taiping area and successively at war with the Red Scarf Army,especially Zhu yuan-zhang’s troops,in Taiping,Huizhou,Wuzhou and Shaoxing.Due to strong dissatisfaction with the arbitrary and despotic warlord Zhang Shi-cheng,he had to go to Dadu and finally ended his own life by suicide whenToghonTemür,Emperor Shundi, escaped from Dadu.

Huizhou;Zhu Wen-xuan;emperor Shundi of Yuan Dynasty

K247

A

1005-605X(2017)05-0117-06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元代江南鎮戍體系研究”(14AZS006)的階段性成果。]

劉 曉(1970- )，男，山東煙臺人，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郝紅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