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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適應的集體化
——皖西北農業合作化中的“鬧、退社”問題研究

2017-11-07 06:26:16滿
安徽史學 2017年5期
關鍵詞:農業

滿 永

(華東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20 )

·中國當代社會史研究·

難以適應的集體化
——皖西北農業合作化中的“鬧、退社”問題研究

滿 永

(華東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20 )

1956年農業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不少農村出現了“鬧、退社”問題。本文通過對皖西北地區的研究發現,“鬧、退社”現象出現的原因除了農民收入下降,還在于其難以適應社會主義改造提前結束后的鄉村形勢轉變。文章認為,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的提前完成,使鄉村在技術經驗和社會心理兩個方面都存在著適應困難。技術經驗障礙主要表現在干部匱乏和集體生產的管理經驗不足;社會心理障礙則反映在鄉村的利己主義思想與集體主義原則的矛盾。而政府在“反右”形勢下以“辯論斗爭”的方式應對適應難題,非但未見其效,反而催生了貫穿整個鄉村集體化時代的“適應性行為”。

集體化;鬧退社;政治應對;適應性行為

①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中央農村工作部關于退社和大社問題的簡報》(1956年12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中共黨史出版社1992年版,第408頁。

②《中央批轉江蘇省委關于正確處理農村人民鬧事問題的指示》(1957年6月2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430—431頁。

針對此次“鬧事”發生的原因,學界已有不少討論,并大致形成了三種認識。一是“收入下降說”,認為鬧事主要是合作化使農民的經濟利益受損*羅平漢:《農業合作化運動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44—345頁;葉楊兵:《中國農業合作化運動研究》,知識產權出版社2006年版,第599頁;岳謙厚、范艷華:《山西農業生產合作社之鬧社風潮》,《中共黨史研究》2010年第4期;高王凌:《中國農民反行為研究(1950—1980)》,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81—115頁。;二是“社會異動說”,認為農民鬧事有“波匈事件”等國際因素的影響,是整體社會異動的反映*沈志華:《處在十字路口的選擇:1956—1957年的中國》,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99—301頁。;三是“共同體本位說”,認為傳統宗族組織等小共同體強化了農民的抗爭意識*秦暉:《農民中國:歷史反思與現實選擇》,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66頁。。這些討論都從各自角度解釋了農民“鬧事”的原因。遺憾的是,多數研究都未注意到當時的中央農村工作部簡報提到的第二個因素,即農民對“勞動時間控制過死”、“勞動過分緊張”的不滿*《中央農村工作部關于退社和大社問題的簡報》(1956年12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408頁。,實際是對勞動習慣改變的不適應。這說明,農民“鬧事”除了上述較為直觀的利益考量,還有習慣改變后的心理適應問題。關于農業合作化過程中的鄉村心態,學界也有研究。如郭于華對陜北驥村女性集體化記憶的研究*郭于華:《心靈的集體化:陜北驥村農業合作化的女性記憶》,《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以及另一些圍繞合作化過程中農民心態的研究,但多數都是討論農民的入社動機及其與合作社之間的利益分歧*相關研究可見李巧寧:《農業合作社與農民心態》,《浙江學刊》2005年第1期;賀文樂:《農業互助合作運動中的農民心態——以太行邊區壺關縣為中心(1945—1949)》,《太原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馬媛:《合作化時期農民社會心態研究——以河北省井陘縣為個案》,首都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對社會主義改造后的鄉村心態則少有討論。

有鑒于此,本文擬以皖西北地區的合作化進程為參照,討論鄉村在集體化初期存在的適應難題及地方政府的應對之策。之所以選擇皖西北地區,除了史料占有的因素,也因為毛澤東曾兩次表達過對安徽合作化的看重。一是1955年7月15日和林鐵、吳芝圃等人談合作化問題時提到,是“看到浙江、安徽都搞了好幾萬個社,我的主意變了”*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99頁。;二是1956年11月8日晚和柯慶施、曾希圣等人的談話,再次提到“合作化就是先從安徽、浙江看到新區可以大發展,又看到黑龍江雙城縣希勤村的全面規劃,才使我有可能寫出《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那篇文章來。”*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7頁。浙江在1957年前后出現的“鬧事”現象*浙江的情況可見楊心培關于仙居縣群眾鬧事問題的報告。參見《中央批轉浙江省委轉發楊心培同志關于仙居縣群眾鬧事問題的報告》(1957年8月13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432—435頁。表明其不足以支撐毛澤東的上述判斷,安徽的情形又如何呢?迄今為止,學界針對安徽農業合作化的歷史進程尚無專門研究*有關安徽農業合作化基本情況的討論,可見中共安徽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安徽農業合作化》,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因此無法驗證毛澤東的判斷。影響了毛澤東決策的安徽農業合作化,實踐中是否存在著類似浙江的問題,仍有討論空間。限于篇幅,有關安徽農業合作化的歷史進程,筆者將另文梳理,本文主要關注鄉村面臨的適應難題及地方政府的應對之策。

一、“大風暴”與社會主義改造的提前結束

1951年12月,中共中央頒布《關于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草案)》(下稱《決議》),全國范圍的農業互助合作運動開始起步。不過在此之前,皖西北地區的互助合作運動已經開始。臨泉早在1949年10月就通過了一份組織互助組的決議,全縣當年出現了3個互助組*中共臨泉縣委黨史辦公室編:《中共臨泉黨史大事記(1919—2000)》,2001年印,第56—57頁。。1950年6月,阜陽地委也開始在全區范圍內組織互助組,截止6月中旬,組織起來的農戶達13.45%*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43、147、151—152頁。,冬季后,全區各縣都開始試辦農業生產互助組*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43、147、151—152頁。。由于1951年中央在發布《決議》的批示中,要求各地“組織實行”互助合作*《中共中央關于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草案)》(1951年12月),《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50頁。。因此1952年1月阜陽地委即要求各縣成立專門機構領導互助組工作*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43、147、151—152頁。,這要早于中央農村工作部的成立*中央農村工作部1952年11月12日由中央發文成立。。

1953年2月15日,《決議》的正式通過并實施,表明農業社會主義改造的全面啟動*《中共中央關于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1953年2月15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115、117—118頁。。但無論草案還是正式決議,都未給出明確的改造時間表,僅有鄧子恢在第一次農村工作會議的總結中透露,毛澤東的預期是“10年到15年甚至更多一些時間”*鄧子恢:《在全國第一次農村工作會議上的總結報告(節錄)》(1953年4月23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138、137頁。。此后由于各地實踐中普遍出現了“急躁傾向”和“冒進偏向”*華北就有冒進情形,參見《華北局關于糾正農業生產合作社發展中的盲目冒進偏向的指示》(1953年3月),《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128頁。,中央又在1953年3月發出縮減互助合作發展五年計劃數字的指示,意在放慢改造的步伐*《中共中央關于縮減農業增產和互助合作發展五年計劃數字的指示》(1953年3月8日),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年10月—1966年5月)》第11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83—284頁。。不過因為毛澤東同年10月的兩次談話要求“分派數字”,搞“攤派”,并鼓勵地方“超額完成”任務*《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356、358頁。,改造的步子并未真正放慢。截止1954年秋,全國參加合作社和互助組的農戶已達60%*《1954年全國農業互助合作運動發展情況》(1954年12月),《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26頁。。

不過皖西北地區的情況并不樂觀。雖然1952年初阜陽地委就成立了專門機構,但當地的互助合作進展并不順利。截止1955年6月,阜陽全區入社農戶占總農戶的比例僅為8.5%*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68頁。,低于全省和全國平均水平。全省狀況雖好于阜陽,也難稱理想。截止1955年3月,安徽全省入社農戶11%,同樣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即使經過8月的鞏固,入社農戶仍只有15%*中共安徽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巨變60年——中國共產黨執政安徽紀程(1949—2009)》,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54頁。,并未出現毛澤東所言的“大發展”情形。這說明,毛澤東以安徽互助合作進程作為其5月轉變的依據,理由并不充分,安徽的實際情況,很難支撐其判斷。

1955年春的“生產力起來暴動”是多種因素交錯的結果,如統購統銷的影響*《中共中央關于大力保護耕畜的緊急指示》(1955年1月15日),國家農業委員會辦公廳編:《農業集體化重要文件匯編(1949—1957)》上卷,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年版,第280頁。。但在鄧子恢看來,“最根本的還是合作化”,因為社會主義革命“改變了農民多少年來的習慣”,以致出現“農民小生產者對社會主義改造的抵觸情緒”*鄧子恢:《在全國第三次農村工作會議上的總結報告(節錄)》(1955年5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35—236、263、237頁。。依鄧的判斷,“生產力暴動”的發生不僅是合作化的速度或方式所致,更是農民難以適應新的社會主義生產生活方式,是其“對社會主義不是那樣容易接受的”表現*鄧子恢:《在全國第三次農村工作會議上的總結報告(節錄)》(1955年5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35—236、263、237頁。。對此毛澤東也有同感。1955年5月9日晚和李先念等人談話時,毛澤東就提到:“農民對社會主義改造是有矛盾的。農民是要‘自由’的,我們要社會主義。”*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第355、370頁。

鄧子恢對農民“不容易接受”社會主義的分析,表明鄉村對社會主義改造要逐步適應。為此,鄧子恢遵從毛澤東的意見要求各地的合作化“一般停止發展”*鄧子恢:《在全國第三次農村工作會議上的總結報告(節錄)》(1955年5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35—236、263、237頁。。雖然這一方針最初為毛澤東所認可,但在1955年5月之后,毛澤東的態度發生變化*如前所述,毛澤東自述5月變化的發生,主要是因為看到安徽、浙江等地新區合作化發展形勢良好。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第399頁。,轉而認為是各級干部不能適應社會主義高潮到來的形勢。如在5月9日的談話中指出,“縣、區、鄉干部中,有一批是反映農民這種情緒的(要自由——筆者注),據柯慶施同志說有百分之三十。”*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第370頁。隨后中共中央便以農業合作化決議的頒布為契機,掀起了鄉村社會主義改造的高潮,結果是次年4月底在全國農村基本實現了初級形式的合作化*《全國農村基本上實現了初級形式的農業合作化》(1956年4月30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350頁。,進入了社會主義時代。不過社會主義改造的提前結束*即便按照中央的十月決議,合作化基礎最好的地方實現半社會主義也要在1957年春季前,大多數地方則是在1958年春季前,依此規劃,1956年春季完成初級形式農業合作化的結果顯然是提前了。,并未伴隨認識障礙的克服,而是很快出現了遍及全國的適應難題,也即“鬧、退社”風潮。對此結果,鄧子恢早有預見,1953年他就指出“一旦實行大規模集體化,就會茫無頭緒,一團糟”*《鄧子恢文集》,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43頁。。

鄧子恢預言的“一團糟”,1955年春在安徽已普遍出現。如在皖西北地區潁上縣的長里廟鄉江集崗社,“辦社前有19條牲口,辦社期間社員看到鄰近社牲口折價低就賣掉12條,等社辦起來只剩7條牲口。”*安徽省委農工部:《關于去冬今春辦社中違犯自愿互利原則等問題的通報》(1955年2月25日),臨泉縣檔案館藏,檔號:121-2-4。以下略稱臨檔121-2-4。臨泉縣也因“新社缺乏計劃經營管理的辦法,致有些社財務管理混亂,手續不嚴,賬目不清(經訓練后已初步改進),勞力分工造成窩工曠工現象,生產上混亂等,特別是牲口入社缺乏集體飼養的經驗,造成飼養不善,使用管理不當,使農社受到損失。”*臨泉縣委農工部:《臨泉縣一年來互助合作運動總結報告》(1955年1月2日),臨檔121-1-3。臨泉的情況雖非典型意義上的“生產力起來暴動”,卻更能說明有些鄉村確實尚未做好迎接社會主義到來的準備。只是舊問題尚未解決,一場更大的社會主義“風暴”又驟然而至。

1955年7月31日,毛澤東在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的講話指出,一場社會主義“大風暴”*逄先知、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949—1976)》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387頁。就要到來。8月10日,時任安徽省委第一書記的曾希圣,便在地市委農村工作部長會議上指出,安徽的情況“處處證明主席指示的千真萬確”,并直言“我們這里有小腳女人,有‘改組派’,也有大腳,我們要小腳放大,‘改組派’變大腳,要繼續加以檢查,要認真揭發透徹,才能說明我們真是接受了主席的指示。”*《曾希圣同志在地市委農村工作部長會議上討論主席關于農業生產合作社問題后的發言》(1955年8月10日),中共安徽省委辦公廳、中共安徽省委黨史工委、安徽省檔案館編:《中共安徽省委文件選編(1955—1957)》,1994年印,第143、149、150頁。為了“小腳變大”,8月21日安徽省委給中央的報告,明確提出加快全省的合作化步伐,“打算今冬明春再辦三萬六千多個社,連同老社共計八萬多個,入社農戶達到總農戶的百分之三十三到百分之三十五。”*《安徽省委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1955年8月),國家農業委員會辦公廳編:《農業集體化重要文件匯編(1949—1957)》上卷,第387頁。在8月10日曾希圣的講話中,阜陽以9.07%的合作化水平被視為全省最慢之一而遭點名批評*中共安徽省委辦公廳等編:《中共安徽省委文件選編(1955—1957)》,第143頁。。受此影響,阜陽地委9月22日制定了農業生產合作社發展計劃,11月下旬更專門成立了農業合作化規劃委員會*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70、171頁。。結果在1955年底,全區先于全省實現了初級形式的合作化,高級社的入社比例也達到76.74%*中共阜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中國共產黨阜陽地方黨史大事記》,第170、171頁。,兩項指標都高于全省同期平均水平*1955年底安徽全省的農戶入社比例是87%,入高級社的比例為27.6%。參見中共安徽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巨變60年——中國共產黨執政安徽紀程(1949—2009)》,第55頁。。如以8月10日的9.07%為標準,年底基本實現合作化的結果,意味著阜陽地區絕大多數鄉村是在不足4個月的時間內完成社會主義改造的。

和中央規劃的時間相比,4個月完成社會主義改造,對多數皖西北鄉村來說,可以稱得上是頃刻之間。只是在“大風暴”的裹挾下,驟然而至的社會主義,在農民那里已不是是否接受的問題,而是能否適應這個新的社會主義時代。高級社之后的“鬧、退社”現象表明,鄉村里的社會主義適應難題,并未被“大風暴”一掃而空,反而因為社會主義的猝然而至表現的更為激烈。

二、“鬧、退社”與農業合作化的適應難題

中央農村工作部在檢討“鬧、退社”發生的原因時指出,類似遼寧這樣的豐收地區也有社員退社現象*《中央農村工作部關于退社和大社問題的簡報》(1956年12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408頁。。這種情況表明社員退社并不全因收入下降,還有農民利己主義傾向與合作化集體主義原則之間的矛盾,類似問題在合作化進程中曾反復出現。如1956年9月29日,中央轉發的一份新疆區黨委指示,就要求正確處理集體利益與社員個人利益的矛盾*《中央轉發新疆區黨委關于迅速正確處理社的集體利益與社員個人利益的矛盾等問題的指示》(1956年9月29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385—388頁。。兩種利益矛盾的產生,雖在表面上反映為經濟利益沖突,實則還有更深層的思想認識問題。

正是看到了思想層面的認識分歧,在各種推動合作化的文件中,都有從思想上克服兩種利益矛盾的要求。1953年的決議指出,鄉村黨組織要在合作化中“教育社員把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及國家利益結合起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發展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1953年12月1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176頁。,1955年的決議也要求“提倡愛社和愛護公共財產的集體主義思想,逐漸地克服社員的個人主義”*《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擴大)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決議》(1955年10月11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59頁。。盡管集體主義觀念被反復強調,但在整個合作化過程中,農民和國家在合作化性質的認識上始終存在距離。如在華北地區,合作社在社員收入增加后希望提高公共積累,但社員的要求卻是“多分、甚至分光”*《華北區農業生產互助合作運動的基本總結和今后農業社會主義改造的任務》,《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189頁。。雖然類似現象被歸咎于初級社仍然屬于半社會主義性質,但在1956年建立完全社會主義性質的合作社之后,同樣的問題仍未克服,反而日漸嚴重,甚至發生普遍性的瞞產私分。

類似中央農村工作部的檢討,很多地方瞞產私分的發生并非收入下降后的生活窘迫所致,因為此類行為多出現在增產隊而非減產隊。根據臨泉縣委農工部1956年10月25日的報告,“私分、瞞產問題大部是增產隊集體性的,個別減產隊雖也有瞞產現象,但是在增產隊的影響下進行的。”*臨泉縣委農工部:《關于當前秋季預分和年終結算中幾個問題的解決意見》(1956年10月25日),臨檔121-1-15。增產隊樂于瞞產私分的情形說明,這種行為的出現不僅是經濟利益的驅動,更有社員對集體主義原則的不適應。這種不適應在農民和干部身上都有體現。

1956年7月6日,阜陽地委農工部的午季預分通報顯示,全區瞞產私分現象極為嚴重。“如渦陽江集區的33個社328個隊,瞞產的30個社227個隊,偷竊的15個社129個隊。蒙城統計,亂分的有80個社,貪污的33個社,瞞產的有40個社,支糧中發生爭吵的有146個社。渦陽史廟鄉勝利社有18萬9千斤糧可以留種,但一點未留都分了。阜陽星星三社,因按人頭支糧,引起社員生產消極。界首遠亮社小高莊隊私分4石5斗麥。盧村社李永仁隊也私分麥子1500斤。”*阜陽地委農工部:《關于農業社午季分配中幾個問題的通報》(1956年7月6日),臨檔121-2-6。7月7日,臨泉縣委農工部的午季預分總結也指出,全縣不完全統計,127個高級社、464個初級社中,“私分的有45個社80個隊,私分糧51299斤;瞞報產量的41個社92個隊,瞞報糧21096斤;偷盜的86個社194個隊,偷糧49848斤;用各種大秤秤的13個社32個隊,多秤糧9451斤;社干貪污的5個社5個隊,貪污糧1900斤;造假賬多記分的6個社11個隊,多分糧5545斤。”不少社為達到私分目的,甚至在干群間訂立攻守同盟。“楊橋區明星社李莊隊,正、副隊長和保管員三次私分給33戶社員800多斤,而不叫社員向外暴露,說:‘誰向外說,全隊都說他是偷的。’”*臨泉縣委農工部:《午季預分工作總結報告》(1956年7月7日),臨檔121-1-15。地委檢查組在臨泉的檢查也發現,不僅“瞞報產量、私分、貪污現象很嚴重”,還有“社員支糧要好糧不要壞糧”,“普遍存在著怕吃虧的思想,生產隊之間互相懷疑”*阜陽地委檢查組:《城關、黃嶺、迎仙檢查報告》(1956年7月9日),臨檔121-2-7。等諸多不符合社會主義要求的情形。

有違集體主義要求的瞞產私分,在1957年合作社體制確立后,并未隨著持續的整頓而緩解,反而日趨嚴重。1957年5月26日,阜陽地委的指示透露,瞞產私分仍在繼續,“阜南地城區袁莊社員任世然,3口人,10畝地,看有9畝是麥,要求堅決退社單收小麥。”*阜陽地委:《關于做好當前午季預支工作的指示》(1957年5月26日),臨檔3-2-118。6月底的指示則顯示,“各縣11個重點社匯報,已有6個社發現瞞產私分的現象。據渦、鳳兩縣檢查,14039個隊統計,瞞產私分的有681個隊。”*阜陽地委:《對當前分配中急待解決的幾個問題的指示》(1957年6月25日),臨檔3-2-118。7月22日,臨泉縣委在宋集檢查發現,中心社7個隊80%的麥種已被社員吃掉。即便如此,姜莊生產隊社員閆金玉還在抱怨:“大社想餓死人,不是入了社,咋能收了麥沒啥吃。”*臨泉縣委檢查組:《宋集鄉基委開展檢查和解決意見的報告》(1957年7月22日),臨檔121-2-11。7月28日,縣委農工部的報告進一步透露,“午季分配中全縣共發生瞞產私分的103個社,1534個隊,瞞產141萬斤,私分16萬斤。”*臨泉縣委農工部:《對當前合作社工作檢查報告》(1957年7月28日),臨檔121-1-23。與1956年同期相比,無論瞞產私分社隊數還是瞞產私分糧數,都有大幅攀升,表明農民的集體主義觀念并未隨著合作社的整頓而增強。

鄉村利己主義行為的難以禁絕表明,雖然制度層面的社會主義隨著合作化的實現已經到來,在思想認識上,適應社會主義要求的集體主義原則并未在鄉村確立。除此之外,合作化帶來的生產生活方式變化,也讓不少農民難以適應,尤其反映在從家戶勞動到集體勞動的轉變上。按照合作社的章程,農業社的集體勞動不僅有明確的組織、嚴格的紀律,更處于組織的時刻監管中。如1956年的高級社章程規定,“農業生產合作社應該根據生產經營的范圍、生產上分工分業的需要和社員的情況,把社員分編成若干個田間生產隊和副業生產小組或者副業生產隊”,不僅如此,社里還要建立嚴格的勞動檢查和驗收制度,對于未按照規定完成任務的生產隊或者個人,則要求重做或酌減勞動日*《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示范章程》(1956年6月30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354—355頁。。這樣的制度安排,決定了社員勞動的不自主,這是對原有家戶勞動的根本性改變,并因此產生了諸多不適應問題。

1956年12月的農工部簡報,將勞動不自由視為農民退社的重要原因*《中央農村工作部關于退社和大社問題的簡報》(1956年12月6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408頁。。在臨泉,集體勞動的不自由在1955年的合作化動員中,就是農民的主要顧慮,“怕入社三不自由,入得推磨了,出外請示報告,糧食估斤論斗。”*臨泉縣委農工部:《大風暴貫徹后互助合作動態及秋前辦社訓練情況報告》(1955年9月3日),臨檔121—1—5。1957年宋集區光明社的思想情況調查也表明,不少社員確因“感覺入社不自由”以致“生產情緒不高”*宋集區委:《關于光明社前灣社各階層思想調查情況的報告》(1957年11月1日),臨檔3-2-128。。相較男性社員的自由度降低,女性社員則因勞動強度增加抱怨更多。如在郭于華的研究中,陜北驥村婦女關于集體化的記憶就多是“身體疲勞和病痛”*郭于華:《心靈的集體化:陜北驥村農業合作化的女性記憶》,《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皖西北也有類似情形,甚至在小孩中傳唱:“今年1953年,婦女翻身做了難,不知道過了幾個好兒年,吃麩子,咬皮子,婦女翻身拉犁子,拉了犁去做飯,一沒米來二沒面,拉著棍兒去要飯,去要飯狗去咬,日他娘,不是入社咋到了。”*老集區委:《打擊現行專題報告》(1957年3月20日),臨檔3-2-131。宋集也有類似聲音,“捍捍捍,婦女變個牛,還拉犁子還拉耬,一拉拉小上午,回去去做飯,還斷米來還斷面,拉著棍子去要飯,一要要到長官店,狗一咬,他一倒,不是入社咋到了。”*宋集區委:《對我區目前各階層思想動態和各級干部思想表現專題報告》(1957年8月4日),臨檔3-2-128。艾亭區陶莊上中農劉法民的母親則說,過去用驢推磨還不推,現在抱棍子推磨真難受;又如東寨生產隊老佃戶孫國祥,去年初級社即要退社,現在反映說還不如國民黨*艾亭區委:《對艾亭區小店孜鄉臨艾社情況調查報告》(1957年8月7日),臨檔3-2-129。。類似抱怨,都反映了農民和集體化之間的心理隔膜。

發生在農民身上的不適應,在鄉村干部身上同樣有所體現。干部的問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快速合作化所致的干部缺乏,再就是生產管理經驗的匱乏。早在1955年3月,鄧子恢就指出,“將來全國要辦二百萬左右合作社,每個合作社至少要有三、五個骨干,就需要六百萬至一千萬人,那么即使現有的骨干都是好人也是不夠的。”*《鄧子恢文集》,第399頁。干部缺乏為合作社創建留下了諸多隱患。如各地整社時普遍提到的組織不純問題,實際上就和干部匱乏有很大關系。在臨泉的滑集區,楊明科社的會計是保干事,馬玉明社的會計是三青團員*滑集區委:《五六年上半年工作綜合報告》(1956年7月13日),臨檔3-2-110。。兩人的身份雖在整社中被發現,卻仍舊任職,這并非整社干部缺乏革命自覺,主要是會計的缺乏使他們也無計可施。

無論工作組辦社還是干部訓練,雖有助于任務的完成,卻很難解決思想問題。1955年9月3日,臨泉縣委的報告顯示,區、鄉干部雖然經過訓練,仍有人思想不通。黃嶺區李營鄉代萬祥(黨員)就因怕辦社麻煩,偷跑8天,以致互助組垮臺*臨泉縣委農工部:《大風暴貫徹后互助合作動態及秋前辦社訓練情況報告》(1955年9月3日),臨檔121-1-5。。1956年9月,一些已有初級社經歷的黨員仍對高級社思想不通,甚至不愿領導農社。李士大鄉三聯初級社39個黨員中有6個不愿合并*城關區委:《對整黨建黨、整團建團、整社建社工作總結報告》(1956年9月25日),臨檔3-2-99。,于圩鄉榮興高級社4個社主任有2個不愿干、1個睡大覺、1個不管不問,以致社員生產消極*城關區委:《關于整社工作及初級社升級工作報告》(1956年9月22日),臨檔3-2-99。。黃嶺區勝利一社生產大隊長李洪顯帶頭退社,更揚言“不要地也要退社”。雙東社主任陳華榮(原鄉支書)也說:“我要不是社主任,我早退社單干了。”*臨泉縣委農工部:《關于對農業社干部管理工作情況的檢查和今后意見》(1957年9月4日),臨檔121-1-19。迎仙區韋寨新華社的9名管委會干部中,積極的只有4人,一般的3人,不搞工作的2個;46個生產隊長中積極的17人,一般的16人,不工作的13人*臨泉縣委工作組:《迎仙區韋寨鄉新華社當前存在問題和干群思想情況及解決意見報告》(1957年10月31日),臨檔121-2-11。。老集區高峰三社8個社干7個不參加社里生產,只管家中幾畝地*臨泉縣委:《對認真檢查處理農社嚴重問題的意見》(1957年7月29日),臨檔3-1-132。。

干部的消極除了思想問題,還有管理經驗匱乏的苦惱。臨泉艾亭區臨艾社的劉尚仁,就認為“當個社主任任務完不成即要受批評,甚至還受處分,完成任務要挨群眾罵,這有什么前途呢?形成了工作消極落后”*艾亭區委:《對艾亭區小店孜鄉臨艾社情況調查報告》(1957年8月7日),臨檔3-2-129。。1956年2月的艾亭區初級社干部會議也發現,因為辦社“時間短,任務多,辦的粗糙”,出現了如“李寨社農具沒有專人保管,小車子在外面沒有人問,9對托筐推一季子壞7對,12個弄壞3個,下余9個也是殘缺不全。”*艾亭區委:《艾亭區初級社干會議總結報告》(1956年2月7日),臨檔3-2-107。因為缺少相應的管理經驗,干部面對問題時采取的多是“命令主義”的處理方式。如艾亭新華社后李莊3戶社員因記工不合理要求退社,總支書記馬成芳非但不去了解退社原因,反而大批他們有資本主義思想,不僅原來的3戶沒解決,更引起另外6戶思想動搖*臨泉縣委農工部:《上段整社工作總結和今后意見》(1957年2月14日), 臨檔121-1-23。。不過在很多干部的認識中,他們的“命令”,也多是出于無奈。在臨泉縣委召開的勞模座談會上,干部就認為他們的“命令主義”主要還是制度設計有問題,“上邊編計劃,區鄉搬計劃,到下邊照搬計劃,誰要是說不管誰就是保守落后,誰打算讓土地休閑一下,誰就是富農思想。”*臨泉縣委:《勞模座談會總結報告》(1957年5月10日),臨檔3-1-132。類似抱怨,反映的是干部對集體化制度的不適應。

雖然從“鬧、退社”的情況看,皖西北鄉村的適應難題不似江、浙等地突出*阜陽地區也曾發生過集體請愿事件。參見任松筠:《關于蒙城縣目前群眾思想和糧食統銷、政策工作情況的報告》(1957年2月22日),臨檔3-2-111。,但普遍發生的瞞產私分及對勞動不自由的抱怨,同樣表明鄉村并未做好進入社會主義的心理準備。此種適應難題,既反映于一般社員身上,也在社隊干部身上有明顯體現。如此情形說明,合作社的建立并不意味著鄉村真正進入了社會主義社會。這倒確如時任安徽省長的黃巖所言,合作化只是“在經濟上進行了合作,但在思想上還沒有完全社會主義化。”*阜陽地委:《黃省長在7月28日地、市委書記電話會議上的指示(紀錄整理稿)》(1957年7月28日),臨檔3-2-111。對此中央和毛澤東本人都相當清楚,并因此發起了鄉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只是“反右”形勢下的教育已非一般意義上的政治說教,而是帶有強烈批判意味的“大鳴大放”和“大辯論”。

三、“大辯論”與適應難題的政治應對

在合作化過程中對農民進行社會主義教育,從社會主義改造啟動伊始就被反復強調。1955年10月的決議,即要求“向社員廣泛地宣傳國家的社會主義事業和農業對于國家經濟生活的重大意義。宣傳國家經濟建設計劃特別是農業生產計劃和農產品收購計劃,教育社員認真地執行國家關于農村工作的政策,關于糧食和其他農產品的計劃收購政策。”*《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擴大)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決議》(1955年10月11日),《當代中國農業合作化》編輯室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匯編》,第259頁。不過從前述的各種不適應反映來看,單純的政治說教未能達到預期效果。

正因如此,在1957年“反右”運動的影響下*盡管中央強調在農村不劃右派,無意將“反右”的觸角延伸至廣大鄉村,但由于多數基層“右派”的言論都與農村生活相關,所以“反右”背景下的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可以視為“反右”在鄉村的延伸。從實踐來看,農村社教的操作手段確和“反右”有諸多相通之處。有關基層“右派”的言論,見王海光:《1957年的民眾“右派”言論》,《炎黃春秋》2011年第3期。,一場旨在提高鄉村政治覺悟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全面展開。這場“反右”背景下的社會主義教育和以往政治說教的最大不同,就是其政治化的操作方式。按照中央要求,教育方式不再是簡單的說教而是政治辯論,“實質上是關于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辯論”*《中共中央關于向全體農村人口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社會主義教育的指示》(1957年8月8日),國家農業委員會辦公廳:《農業集體化重要文件匯編1949—1957》上卷,第700頁。。這表明,社會主義教育的主要訴求是政治認同塑造,是針對農村各種有違集體主義的思想和行為開展的政治斗爭。

前文已述,農業集體化的適應難題在1956年就已出現,在中央提出通過辯論解決思想障礙前,地方的應對仍是整社的邏輯,重在從合作社的不足中檢討。如臨泉就以重新劃社分組的方式緩解矛盾,將“一部分規模大、領導弱、不易團結、經濟利益矛盾較大的社”重新劃分,結果“把全縣原有5097個生產隊,劃分為9351個隊,平均每個隊由原來36戶降低為19戶”*臨泉縣委:《對前段工作情況檢查和今后工作意見》(1957年3月30日),臨檔3-1-135。。不過在1957年8月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普遍開展后,類似的自我檢討便退出了舞臺,取而代之的是對各種“反動”或“落后”行為的辯論斗爭。

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開始時恰值“反右”高潮,雖然中央于9月4日發文要求不在農民中劃右派分子*《中共中央關于在工人、農民中不劃右派分子的通知》(1957年9月4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年10月—1966年5月)》第26卷,第146頁。,但絲毫未減弱農村辯論的激烈程度。臨泉縣委曾于12月15日的電話會議中專門布置了全縣的辯論步驟和標準:第一步是用5天時間了解情況,為大鳴大放作思想和組織準備;第二步是在干部群眾中開展大鳴大放,以使農村里的“牛鬼蛇神”出洞;第三步是用20天時間,圍繞組織、作風、思想、經營、分配、紀律等6個方面的問題整頓;第四步是用12天左右的時間開展大辯論,主要通過資本主義思想的批判辯明大是大非,以堅定社會主義信心*臨泉縣委:《縣委電話會議記錄稿》(1957年12月15日),臨檔3-1-132。。由此可見,社會主義教育的目的就是解決鄉村里的政治認同問題,其中對本位主義、個人主義等思想的批判,恰好因應了此前所述的各種不適應表現。從這個意義上講,社會主義教育是為克服社會主義頃刻而至后的鄉村適應難題。只是在“反右”背景下開展的教育運動,實踐中很難遵循既定的標準和界限,表現頗為激烈。

臨泉縣委1958年3月15日的總結顯示,“全縣154個社統計,在大辯論中共計斗爭1624人,其中有不法地主分子784人,富農分子474人,反、壞分子220人。經過斗爭有1473人低頭認罪,占被斗人數的90.7%。共計批判1782人,其中中農713人,貧農、下中農661人,地富反壞分子400人,經過批判悔改認錯的1681人,占94.3%。并經過斗爭逮捕了現行破壞活動的地主分子35人,富農分子11人,反、壞分子44人,共計90人。”*臨泉縣委:《關于第一批整社工作總結和第二批整社打算》(1958年3月15日),臨檔3-1-163。從總結來看,辯論斗爭并不受階級所限,對象包括了貧下中農在內的所有階級,這也印證了辯論目的就是解決集體化的適應難題。

在基層的辯論實踐中,既定的步驟和標準都未被嚴格遵守,以致亂象叢生。如臨泉縣黃嶺區2月18日的擴大干部會議上,區委書記韓世田就要求各社、隊搭辯論臺,對抵觸工作的開展辯論、斗爭,結果全區6個鄉發生打罵、捆、吊群眾490余人。區委副書記許德也在洪河工地上要求“對不服從領導、說怪話、懶漢可給畫眼睛,背上插旗游,河工、民工回家不來給封門。”結果雙劉社封了4戶門,并將農民李治昌綁送治河工地。區委副書記張啟德在主持崔老家鄉辯論會時,叫辯論對象跪著,并向社、隊干部明言:“不要學小腳姑娘,權力下放到隊,只要為工作,鄉里給你們做主”,張本人親自將4人(其中黨員2人)戴上籠嘴子游村,全鄉打罵、捆綁130余人。白廟鄉副書記張道隆向各村強要辯論對象數字*阜陽地方監察委員會:《對臨泉縣個別地區違法亂紀問題的報告》(1958年5月22日),臨檔3-1-153。。阜陽地委農工部的調查發現,類似臨泉這樣的亂象并非個例,而是全區的普遍現象,及至調查之時,全區已有12人因辯論自殺*阜陽地委農工部:《整頓三類社工作總結報告》(1958年2月10日),臨檔121-2-14。。這些都足見辯論之激烈。

社會主義辯論給農村帶來的影響,除了激烈沖擊的即時效應,更主要還在于它的延續性。自此之后,辯論成了鄉村干部克服工作障礙的主要手段。1958年8月,阜陽地委農工部在布置冬季整社時,仍將辯論視為主要方式,“方法上仍應采取大放、大鳴、大字報、大辯論的辦法,本著做什么辯什么,有什么辯什么的原則,使生產與整社密切結合起來。”*阜陽地委農工部:《各縣農工部長關于農業社幾個問題的討論綜合意見》(1958年8月24日),臨檔121-2-14。臨泉縣委也提出整社的方法就是揭發批判,“開展由黨內到黨外,由干部到群眾的檢查揭發錯誤思想,開展就事論事的辯論,批判資本主義思想和各種錯誤思想,可以采取大鳴大放、大字報運動,培養典型人檢查,帶動一般。”*臨泉縣委:《對當前整社和生產工作的意見》(1958年12月19日),臨檔3-1-163。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激烈的辯論方式得以延續,集體化的認識障礙卻始終未能徹底解決。直至1959年11月,張兆明等人在長官公社調查時仍能聽到下述聲音,“現在好人也逼劣啦,想花個零錢也沒有啦,現在咱的生活苦都是人民公社造成的,說偷人家兔子不急不咬人,逼的劣。”*張兆明、張嘉喜、李全信:《對長官人民公社建華大隊各類人員對人民公社化思想動態的調查報告》(1959年11月5日),臨檔121-1-32。阜陽地委農工部也發現,對人民公社的質疑聲并未禁絕。“黃鼠狼降老鼠一代不如一代,公社不如高級社,高級社不如初級社,初級社不如互助組,互助組不如單干,越辦越糟,三級所有制不如一級(小隊)所有制,主張越小越好,說人民公社是上邊強迫辦起來的,太早了,太快了,公社破壞了社員家庭,公社管的寬,不自由,公開要求退社自由等等。”*阜陽地委整社辦公室:《整社試點工作情況和全面整社的打算》(1959年11月27日),臨檔121-2-17。從對公社不自由的抱怨看,雖有辯論護航,集體化的適應難題仍未克服。

結 語

從皖西北鄉村的社會主義改造進程看,至少在1955年8月之前,集體化對絕大多數農戶而言,仍只停留在宣傳層面,尚未有切身體驗。因此對多數人來說,1956年春社會主義改造的提前結束,確實存在一個如何適應的問題。正如鄧子恢所言,社會主義改造的完成,意味著農民生產生活習慣的根本變化,從這個層面分析,鄉村出現的各種適應難題不難理解。按照周杰榮和畢克偉所言,類似的適應問題,在建國之初的城鄉社會中是普遍存在的,“適應環境變遷的文化”中既有理想主義的成分,也有基于恐懼的無奈*周杰榮、畢克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初歲月:引論》,周杰榮、畢克偉編,姚昱等譯:《勝利的困境: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初歲月》,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0頁。。

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鄉村出現的適應困難,反映的是集體化給鄉村造成的社會心理沖擊。從前文的討論看,這種適應難題反映在技術經驗和社會心理兩個層面。從經驗的層面來說,社會主義到來后的農業集體化生產,需要一批有相當經驗的農業生產管理人員。盡管在整個合作化過程中,各級政府都非常注重社隊干部的訓練,以提升他們的農業生產管理經驗,效果卻并不明顯。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一方面集體化到來的突然性,使多數鄉村在社隊干部儲備中本就顯得捉襟見肘,以致不少人倉促上陣,甚至存在著成分問題;再者為了完成社會主義改造任務進行的突擊訓練,雖有生產管理的內容,但主要還是政治形勢學習和政治覺悟提升教育,對管理生產的幫助甚微,僅僅依靠突擊訓練確實很難應對農村生產管理的復雜形勢。因此鄉村在社會主義改造結束后,始終無法擺脫兩個問題的困擾:一是所謂的“組織不純”問題;二是社隊干部的“命令主義”傾向。這兩個問題的反復出現都說明鄉村無論是在組織基礎上,還是在干部經驗上,都未做好迎接社會主義到來的準備。

除了技術經驗層面的適應困難,社會心理層面的障礙同樣突出,這點無論在社隊干部還是一般農民身上都有體現。作為合作社整頓重點的“本位主義”和“資本主義”傾向,確實有違社會主義的集體利益訴求,但此類思想傾向雖經頻繁整頓卻始終難以根絕,實則反映了社隊基層干部和政府的社會主義訴求間存在隔閡。隔閡的基礎并非干部的個人認識使然,而是鄉村整體思想傾向的反映。在一定程度上,干部的“本位主義”恰是農民心理狀態的反映。如前所述,即便沒有干部帶頭,發生于農民中間的集體瞞產或偷盜仍然極為嚴重,這說明在農民和社會主義之間同樣存在著心理隔閡,隔閡的消除并非簡單的政治說教可以解決。因為宣傳和說教在整個社會主義進程中從未中斷,但收效甚微。正因如此,才有了1957年的“辯論”斗爭。

1957年開始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和此前政治教育的最大不同就是“辯論斗爭”方式的引入。之所以有此選擇,一方面是受到“反右”形勢的影響,再就是毛澤東錯估了“鬧、退社”問題的性質。早在1955年10月,毛澤東就將農村“鬧事”的原因歸結于地、富的“叫囂”*毛澤東:《農業合作化的一場辯論和當前的階級斗爭》(1955年10月11日),國家農業委員會辦公廳:《農業集體化重要文件匯編(1949—1957)》上卷,第438頁。。在此判斷基礎上,“辯論斗爭”成了解決問題的良方,且自此成為基層干部克服工作障礙的主要手段。問題是,政治高壓并不能解決鄉村的社會主義經驗匱乏和心理隔閡,“辯論斗爭”帶來的只是基于政治恐懼的噤聲,而非社會主義觀念的樹立。也因如此,在整個集體化時代,不僅如瞞產私分這樣的適應難題始終未能克服,更逐漸延伸到勞動生產層面,影響到集體化生產的整體效率。這種情形的出現,是鄉村以自有方式不斷適應社會主義現實的結果,更是形勢所迫的無奈應對。

TheDifficultytoAdapttotheCollectivization——TheStudyontheWithdrawingfromCooperativeinNorthwestofAnhuiProvince

MAN Yong

(School of Marxism,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1620,China)

Most rural areas have emerged the phenomenon of withdrawing from cooperative after accomplishment of socialist transformation.This paper studies the problem of withdrawing from cooperative in northwest of Anhui province.This paper states that the reason for withdrawing from cooperative is difficult to adapt to the collective.This difficulty mainly includes two aspects.Onthe one hand,it is the lack of cadres and their management experience,On the other hand,there is a contradiction between egoism and collectivism.As a result of Anti-Rightist Movement,the government solved the problem in a political way.Finally,it leads to the adaptive behavior in the era of collectivization.

collectivization;withdrawing from cooperative;political response;adaptive behavior

K27

A

1005-605X(2017)05-0148-10

(本文曾提交2015年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當代史研究中心主辦的“社會變遷中的民眾精神生活學術研討會”,期間馮筱才教授、楊奎松教授、韓鋼教授以及劉詩古、黃文治、馬維強等學友提供了諸多建議,最后修改中,匿名審稿人也提出了諸多建設性意見,在此一并致謝。文中未盡之處,仍由作者負責。本文寫作受到“全國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科研團隊擇優支持計劃”和“上海市示范馬克思主義學院項目”資助。)

滿 永(1982- ),男,安徽臨泉人,華東政法大學科學研究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副研究員,歷史學博士。

責任編輯:汪謙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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