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愛

父親常常在旁邊當“拾笑”人，也許他也想參與進來，把一個男人的孤獨融化掉

周末回家看父親，與往常一樣，87歲的老父親仍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我站在他身邊好一會兒，他都不知道。今年母親走后，父親的世界一下子變小了，小得就像那張沙發大。

父親終于睜開眼，看到我，忙折起身說，你回來了。他目光落在我手中掂的食品袋上，說回來就行了，別老帶東西。他接過已剝了皮的獼猴桃，咬了一口說，好吃！我晃了一下食品袋說，給你放屋里，慢慢吃。

我問父親我出差期間他身體如何，父親有點耳聾，前傾著身子，很吃力的樣子，迷茫地望著我，顯然沒有聽明白。我又大聲重復了兩遍，父親終于聽清了，我的問候讓他一臉喜歡。他說好，挺好，我愛吃面條，燕（我弟媳）就每天晚上做面條，面條里還有荷包蛋呢，還說，燕給他洗衣服、拆洗被子……與每次回來一樣，父親又開始夸兒媳了。而父親的另一層意思是，兒媳孝順，不讓我操他的心。

多年來，母親一直是家中愛的中心，我們姐妹們總是圍著母親轉，在我們的歡笑與甘甜中，父親總是插不上腔，只是在一旁笑著，為此母親總說他是個“拾笑”人。

今年春天母親走了，家里那個中心消失了，我們才感到父親的重要，想圍繞父親轉。這時才發現，圍繞著母親長大的我們，與父親還沒有養成說笑的習慣，母親走了，父親連“拾笑”人也做不成了。常常一個人待在屋里，不是躺在沙發上，就是把電視機音量調得很大，臉幾乎貼在電視機屏幕看……

在外工作的閨蜜回來看望父親。她的老父親曾是縣最高學府老師，桃李滿天下，可現在患上了腦萎縮，身體每況愈下，朋友帶他去博物館，他居然當眾小便，朋友慌忙向工作人員賠禮道歉，而他在一旁一臉茫然……患病的父親一刻也離不開老伴，一看不到老伴，就不安、就要找，就像一個時刻需要照顧的孩子。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無法將面前的父親，和心目中那個帥氣瀟灑、光彩照人的父親連結在一起……

閨蜜說著流著淚，我想起父親，忽然感到，都認為男子漢掌握著這個世界，其實，我們都忽略了一個現實：無論多么強大的男人，到了晚年，已經不再“男主外”了，人生已經退卻到了家里，家就成了唯一。

我曾經專門請教一位年長的朋友，我該如何對待老父親，他只說了一句話“默默去做”。是的，我會用更多的時間去陪父親，買更多的好吃的東西……但我仍然感到，父親肯定孤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當我們圍著母親說說笑笑的時候，父親常常在旁邊當“拾笑”人，也許他也想參與進來，把一個男人的孤獨融化掉。可那時，我們好似都忘了父親的存在，而那時就應該陪陪父親了。我想，我的孝心已經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