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深處的信

何家豪

親愛的捕捕參者者：

前些日子，就在我們這片區域，發生了一場森林大火（不用擔心，火勢未蔓延到我）。

男子雖然麻木得與石頭無異，但工作還算盡責，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報給了消防系統。為了安全起見，男人撤出了森林。

再次回來時，男子又是滿身傷痕。眼圈是青腫的，腰也被踢傷了，他走路一瘸一拐，手不知到底該撐著腰還是扶著腿，因為手臂本身也受傷了。通信基站在大火中受損，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男子打不了電話了。

于是，他再次開始向樹木傾訴。他的事情的關鍵，我快要了解到了，在此向吳先生學學，先賣個關子給你。

祝順利報仇，望早日回信！

（特快加急信件）親愛的森林防人者：

就在他傷我后的一個禮拜，我再次見到了他。

他毀了。

如果說上次見到的他像一條死魚的話，今天見到的他，簡直就是一根爬滿了蠕蟲的魚骨頭，身體全被吃干喝盡，空留一個翻著白眼，不住戰栗的腦袋，奄奄一息，散發著僵硬的腐臭。他今天，拖著垮了的身體徑直游過來，他看著我，緊緊盯著我，他游過來。他雖然仍然健壯，可大不如前，肌肉耷拉著，全身的筋骨都因顫抖而極不協調。

他的頭發像干枯的球藻，無論在水中泡多久都不見順滑，他的手臂是扭曲的，腳掌就像掛在環上的鑰匙般松散，他的腰身變得僵直，好像隨時會斷。他是搏了命游到這兒來的。這是一個黃昏，低氣壓。沒有魚在游動。天地間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海浪嘩嘩拍打著沙灘。也許是我的錯覺，也許是他太脆弱，他游動的時候，沒有聲音。

安靜。

他游到我面前來，這個已經人到中年的男子，來到我的面前。 微弱的聲音。

“大參子……我一直都知道，我阿爸是你吃掉的……”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比海水還咸。他想使勁看清我，可他的眼睛壞了，所以眼瞼反而張成了可怕的樣子。

我認為他是要來和我決戰的。我在一個呼吸之間，咬下了他的一條腿。

“那就把我也吃了吧。”我隱約聽見。后來，有海鳥告訴我，遠處，有個村子發了瘋。

全村男女老少都下了水，就是為了找所謂的“千年大海參”，因為有個叫三子的家伙，在他們村邊海里殺了這樣一個寶貝，他發了財。

原來如此。

他藏著我的軀體上了岸，卻沒叫人發現，也不急著賣掉。

他刻意跑去老遠的外村。

他在那里撈了好幾天海貨，接著，“老天眷顧他”，他“發現”了一只巨大的海參，并殺了它取下了它的一部分回到岸上，賣了無數的錢，全留給家里，給兒子治病去了。他這么做，是為了保護我……

“他就要死了，可家里實在需要錢。”海鳥說。三子不好吃，一點兒都不好吃。一口咬下去，他黝黑的皮膚下，卻是真真切切的腐臭的味道。器官是腐敗的，骨頭比海草還松，肌肉糙得過分。

這個味道我曾經嘗過。在他的父親體內。這是遺傳詛咒的味道。這是死亡的味道。這是，不治之癥的味道。這是“不愿連累”的味道。這小子，一點兒都不好吃……可我，一定要吃了他。

松樹啊……我開始有點兒想念吳先生了……“疾病這種東西很可怕。你們海參哪，器官壞了就壞了，就算把內臟吐了個空還能再長回來。可我們人的器官要是壞了，爛了，哈哈，那可是大事一件哦。”我記得他曾經這樣說過，當時的他在陽光下笑著，無比輕松。好像自己沒生病似的。睡了這么多年，吳先生到底睡醒了沒有？他到底睡醒了沒有？

祝早日見到吳先生，望盡快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