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浪漫的片刻

謝寧遠

他和她是在健身房門口遇見的。人總是不多，泳池的水也換得很勤，跑步機上方的網絡電視里節目很全……這些細節當然都令她欣喜，但讓她決定辦卡的真正原因是健身房就在她的公司樓下，午餐時間都能來練一會兒。

那次，她剛跳完一小時的尊巴出來，站在前臺邊還鑰匙，打完拳的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走過去，開門見山地說：“我在對面那棟寫字樓里上班，想加你微信。”她也不扭捏，大方地笑了笑，默默遞給他二維碼去掃。

三兩天后又碰上，他得寸進尺地邀她去街對面喝咖啡，她看時間還來得及，于是點點頭。進了店里，不等他開口問喝什么，她就點好了一杯冰拿鐵并付了錢，然后坐下來悠哉地打量他。

決定在一起的那天，他從手機上送了一張冰拿鐵的電子卡券給她，對她說：“這杯咖啡是我一直想還給你的，能認識你，已經是你給了我大面子，除了埋單，我到底還能做什么呢？”

她想，這大抵是一個稱得上浪漫的片刻吧。

有一回，第二天早上他的公司要集體拍穿正裝的公關照，平時只穿運動短褲和背心的他，緊張得像學生時代大考臨近。他請她來自己家，翻出一堆襯衫出來，問她穿什么好。她眼光老辣地說： “你拿的這件不行，領子軟，擼起袖子配牛仔褲穿還湊合，沒法打領帶的。我來挑吧，你去把掛燙機搬出來。”

獨身男人家里的掛燙機落滿了灰，從來都是個擺設，這是頭一次被細致使用。她默默低頭熨他的襯衫，他顯得很不好意思，一直問她累不累，鉆進廚房想給她泡茶，又發現水不熱，于是開了火煮了會兒茶，笨手笨腳地端出來，沖她嘻嘻直笑，說： “你快過來喝一口。”

他想，這大抵是一個稱得上浪漫的片刻吧。

春末夏初的一天，他帶她去吃很辣的江西菜，就著冰啤酒，當時甚是爽快，回了家他才察覺胃不舒服，一聲不吭地走進臥室休息。她在客廳看著動畫片，他就時不時地拖聲拖氣地喊她的名字。她關了電視，光腳走進臥室，坐在床邊。他把耳機分了一只塞進她耳朵里，是久石讓的曲子，然后他就開始慢吞吞地用一個星期沒刮胡楂的下巴蹭她的臉。

她想，這大抵是一個稱得上浪漫的片刻吧。

七月，她和家人出發去巴厘島休年假之前，跟他去吃了一家香港人開的鮑魚燉雞鍋。他坐在桌邊，一邊給她調好蠔油和香菜混合的蘸料，一邊滿臉焦慮地望著她，然后還賊喊捉賊地反問她： “你老是看我干什么？”她不甘示弱地揭穿他的瞎話：“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自知心虛，不接話茬，轉而老實地抱怨道：“你要去將近十天啊，我會想你的。”她翻了個白眼，喝了一大口碗里的濃湯，安撫他：“我們平時不也就一個星期見一兩回啊。”他忽然像個斤斤計較的小孩子似的說：“可是十天又不是一個星期。”

回去的路上，明明交通難得順暢，他卻故意把車開得很慢很慢，到了她家樓下才蓄謀已久地去吻她，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的手指在黑暗里碰到他的背，忽然想到，算一算戀愛的日子，也沒有太久，但不知不覺間，他和她之間已經積攢了很多很多個稱得上浪漫的片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