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衣裳色彩密碼

李任飛

翻開古籍，很容易看到諸如黃袍、紅袖、烏紗、青衫等飽含色彩的服飾詞匯。顏色有什么樣的內涵與寓意？反映到服飾的歷史上，又有哪些變遷呢？

紫氣東來

在2500多年前，老子騎牛西去，路過函谷關的時候，在關令尹喜的強烈要求之下，寫了5000字的《道德經》。據說尹喜不僅是一個官吏，還是一位星相大師，水平比我們今天很多看星座的人高多了。當他望見有一片氤氳之氣從東邊飄過來，紫色的，他就斷定會有圣人經過。可以說《道德經》是在一片紫色中誕生的，還留下了一個成語“紫氣東來”。為什么尹喜看到紫色就想到了圣人呢？這不得不說紫色有著尊貴的地位。

那么紫色是怎樣取得尊貴地位的呢？這跟早于老子100年的春秋第一位霸主齊桓公有關。據說當年齊桓公特別喜歡紫色，在他的帶動之下，齊國的老百姓紛紛穿上了紫服，紫色成為齊國的流行色。齊桓公為什么喜歡紫色呢？一方面可能跟齊桓公的性格有關，按照現在的色彩理論，紫色是由紅色和藍色復合而成的，紅色象征熱烈、感性，藍色象征冷靜、理性。這兩種顏色混合在一起，一會兒是熱烈，一會兒是冷靜，這就有點叫人摸不著頭腦。所以現代心理學認為，紫色給人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之一就是神秘，而齊桓公正是一個雙重性格的人物。

齊桓公喜歡紫色的第二個原因，則是他可能有一種“超級土豪”的消費心理，即只買貴的，不買對的。當時這個紫色的服裝的確很貴，五件素服（本色或白色的便服）抵不上一件紫服。但再貴的紫服，對齊桓公來說，那都不是事。所以，紫服就流行起來了。

齊國是一個稱霸的國家，也是個商貿大國，它在服裝領域被稱為“冠帶衣履天下”，管仲又開放海關，把齊國變成了一個“自由貿易區”。這樣一來，紫色能在齊國成為時尚，它也必然會影響到華夏廣大地區。

惡紫奪朱

“大紅大紫”“萬紫千紅”“金印紫綬”“魏紫姚黃”“紅得發紫”，從這些詞語都能看到紫色的地位。然而，《論語》里，孔子卻說過“惡紫之奪朱也”，意思是非常反感紫色把紅色的地位給搶了。在孔子心中，為什么紫色不能跟紅色平起平坐呢？這跟中國古代色彩體系的演變有關。

黃帝時期，設計了上衣下裳。上衣象征著天，取天色為玄色，玄就是黑色；下裳裙子，象征著地，取土地的顏色為黃色。上玄下黃，以黑色為尊，這種觀念一直延續到夏朝結束。后來商滅掉夏，因為商一直都是崇尚白色，就以白色為尊。周朝時，五行體系已經基本上形成，五行統合五色，形成了新的色彩體系。金對應白色，木對應青色，水對應黑色，火對應紅色，土對應黃色。

周朝推翻了商朝，商朝推崇白色，白色在五行中為金，那么什么克金呢？火克金，所以周朝認為自己得的是火德，火的顏色為紅色，所以當孔子看到由于齊桓公的個人喜好把紫色的地位提高了，超過了紅色，他心里就非常不快。受孔子思想的影響，后世對紫色的看法變得復雜起來。一方面，紫氣東來，紫是祥瑞的顏色；另一方面，紫有犯上之嫌，所以，王莽篡權叫“紫色蛙聲”。

黃袍加身

那么何時黃色成為皇家的專屬色彩了呢？其實黃色上位有歷史的必然。第一，我們中華人文的初祖叫黃帝，他的名號當中就有一個“黃”字。第二，五行不僅統合了五種顏色，還統合了五個方向：東西南北中。放在中的位置上的是土，為黃色。中央的地位不能比其他低，于是，黃色就要升級了。第三，黃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金錢，聯想到富貴，這是大家追求幸福的一種心理傾向。第四，中國人的黑色瞳仁，對明度高的色彩更敏感，如明黃、大紅、鮮綠等。所以，黃色上位是大勢所趨。

對這種趨勢進行推動的第一人是隋文帝楊堅。王夫之《讀通鑒論》里有記載：“開皇元年，隋主服黃，定黃為上服之尊，建為永制。”隋文帝為什么喜歡黃色呢？一是因為黃色的面料便宜。隋文帝是一個非常節儉的皇帝，選黃色，就有經濟的考量。二是黃色符合隋文帝的心理訴求。隋文帝是一個非常有作為的皇帝，愛民如子，那么他想從自己的形象上對老百姓傳遞什么樣的感覺呢？那當然是溫暖的感覺，而黃色正是最為經典的暖色。

從隋文帝后，黃色就成了尊貴色。那么黃色何時成了皇家的壟斷色呢？這得到唐高宗時期。當時發生了一件事，洛陽尉柳延穿黃衣夜行而遭到了下屬的群毆，原因歷史沒有記載，不過唐高宗卻把原因歸結為穿黃色，說人人都可以穿黃色，那就分不出等級了啊，所以柳延挨打了。這其實是在借題發揮，目的就是把黃色壟斷到皇族手上。

于是，從這時開始，就禁止皇族以外的官吏及老百姓穿黃色了，黃色就成了皇族標志色。黃色到了清朝，被運用得就太夸張了，比如皇帝賜個黃馬褂，就代表了皇恩浩蕩。

黔首白丁

衣著代表一個人的文化品位，對人有重要意義。中國古代的服裝正是以其顏色、材料等鮮明的特征，顯示著穿衣人的貴賤尊卑。

在古代，中國的染色技術一直是很先進的。漢朝時，我們有幾十種顏色，到清朝時，達到了幾百種。這么多顏色，老百姓能享受到多少呢？其實從周朝開始，就對顏色有了管理，或者說等級的劃分。最開始比較粗放，唐朝以后，不僅把黃色壟斷了，對各級官員及百姓都有了服裝顏色的明確規定。以宋朝為例，比如說電視劇《大宋提刑官》里，主人公宋慈在做六品官時，穿的服裝為紅色，做四品官的時候，穿的服裝為紫色；這是因為宋朝規定五、六品官員，官服是緋紅色，一到四品官員，官服為紫色。

官員的不同等級，色彩都有了區分，那么老百姓能穿什么啊？當時官方規定，只有兩種顏色可以穿，就是皂、白。皂就是黑色，而且就算穿皂色，也要經過上級的批準，選擇空間非常狹小。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得不到滿足，老百姓就會試著突破官方的限制。因此，在宋代老百姓身上，也會出現其他流行一時的顏色，比如淺絳色、淺青色、褐色、黑紫、紅紫，因為紅、紫、綠、黃都不能穿，老百姓只能穿一些中間色，因此那時的服裝顏色都比較淡雅，倒是符合現代小清新的審美。而一些跟服裝有關的詞語，表達的卻是老百姓的身份，如“黔首”“白丁”“白衣”等。所以，《陋室銘》里那句“往來無白丁”，說的就是，結交的沒有老百姓啊。

（摘自《百家講壇·中國衣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