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權法思想對中國傳統法文化的影響

趙小婉

摘要：神權法思想是在初民社會由于人們對自然認識水平有限，對很多事物無法認知、解釋，而產生的一種對于天、神乃至某種自然現象的盲目崇拜。用神的旨意作為評判事物是非的標準。“天命”“天罰”等觀念，都是神權法思想的體現。統治階級宣揚神權法思想目的在于給自己的統治尋找權威來源。神權法思想最早起源并盛行于夏，商，西周奴隸制時期，隨著“德”被納入到法的權威來源體系，西周開始提出“以德配天”“明德慎罰”等思想，神權法思想逐漸走下神壇，但是它對中國傳統法文化的形成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以至于后世提出的“德”“禮”“法”思想也有著濃厚的神權法思想的印記。

關鍵詞：神權法思想 中國傳統法文化 影響

中圖分類號：D9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7）20-0077-02

一、神權法思想的來源（法的正當性來源）

歷史上關于中國古代法的來源也有諸多論說。歷代統治者都在論述自己統治的權威性。史籍對遠古神話的記載表明，原始部族時期尚未產生發展，但是初民的原始思維中已經有了對自然尊崇的思想。上古時期人民少而禽獸多，人們不堪禽獸之害，傳說中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動物或擬制人神遂被視為原始部落的圖騰。傳說中炎帝“人身牛首”，《山海經》中也記載黃帝“人面蛇神”等敘述，都表明了上古時期人們已經有了借助于自然力量的意識。人類社會早期的習慣法多帶有原始氏族規范的印記，有了天和神的觀念，成為最初的神權法的來源。

中國神權法始于夏代。禹傳子，家天下。為了穩定和威懾民心，為了讓父子相傳的即位制度找到一種合理的解釋。鼓吹法的權威來源于天，主張“王權天命”的神權法思想。《尚書·甘誓》記載，夏啟“賞于祖”、“戮于社”，對部族管理中實施懲罰時借用上天及鬼神的權威，以示替天行道。夏代開始鼓吹“君受命于天”，他代表了“天命”，他尊“五行”（金、木、水、火、土），敬“三正”（天、地、人），稱有扈氏捍衛族選公推制度“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在征討有扈氏時，稱其“威侮五行”，“怠棄三正” （威侮五行就是不敬上天，怠棄三正就是不重用大臣）。當時以國王為首的奴隸主貴族，極力宣傳他們秉承“皇天”之命來統治人民，這種君權神授的思想，有利于使他們的統治合法化，并賦予他們神圣不可侵犯的絕對權威。夏初繼承了原始社會的審判傳統，帶有很濃厚的宗教色彩。

二、商代的神權法思想進一步發展

中國的神權法在殷商代進入高峰。殷商的奴隸主以迷信鬼神著稱于世。商代夏，統治者為了證明政權的合法性，擴充了王權天命的觀念，提出“天命天罰”，發展了神權法思想。“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湯修德……湯乃踐天子位，代夏朝天下”。商代把“天”“天命”寄托于“帝”或“上帝”，將“上帝”奉為神靈并與自己的祖先共同祭祀。商代統治者自視為上天的后代，通過將商王意志轉化為上天意志以獲得神圣權威。《禮記·表記》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隨著殷王權的加強，還出現了一個主宰一切的上帝。所有國家大事，甚至是否用刑，都必須占卜鬼神來做決定。殷商統治者的此舉旨在控制民眾的思想、穩定統治者的統治秩序，“天神”與“祖先”合而為一，把統治者的意愿與上天的意愿統一起來結合在一起，借以強化王權的統治秩序。中國的甲骨文，主要就是殷王及其文官向上帝祈禱占卜的卜文。如“貞（卜問）：王聞不惟辟，貞：王聞惟辟”；“茲人井（刑）不”。借以表明殷王的一切決定都是上帝的旨意，實質上是給殷商的統治者涂上一層神秘的色彩，以期達到讓民眾認為遵從商王的旨意就是遵從上天的旨意，借以強化王權。

殷商神權法最大的特征在于，往往強調殷商貴族和上帝之間的關系密切。能夠經常在上帝左右。甚至宣稱他們的祖先就是上帝的子孫。《詩經·商頌》的《長發》載“有戎（殷先妣簡狄）方將（成長），帝立子生商”；《玄鳥》也載：“天命玄鳥（即燕，商族圖騰，簡狄吞食玄鳥卵生商先王契）降而生商”。這樣他們便從血緣上找到了充當上帝代理人的合法依據，并為壟斷神權提供依據。

三、西周的神權法發展

周代時期神權法思想進一步發展，提出了“以德配天、明德慎罰”的理論。周朝通過討伐商朝而取代其統治地位，打破了商朝提出的“君權神授”的觀念，需要為自己統治合法性提出新的理論依據。所以周朝的統治者鼓吹“天”和“上帝”不是哪一個民族所特有的，而是全體民族所共同擁有的。“天命糜常”“惟德是輔”，成為周代關于法律的思想來源。只有具備使民眾歸順的德行，才能夠獲得上天的青睞，天命就會降臨。過去殷的先王有德，克配上帝。但后來的殷王“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而周王有德，故“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資大國殷之命”而大命文王。因此，天命歸周，周王成為上天選中的天命所歸之人。

夏商之間的權力交接時，其社會制度變革矛盾激烈程度不如后來，范文瀾先生也認同了王國維先生的“夏商之間的政治文物的變革，不像商周間那樣劇烈，商周間大變革……是舊制度廢而新制度興，舊文化廢而新文化興”。夏商兩代的變革起源是不同的，夏是廢“族選公推”而自封為“王”，商是推翻夏朝的統治夏取而代之。這證明了夏商之間的權力交接其社會政治制度變革矛盾激烈程度不如后來的事實。

中國古代的神權法是從西周開始衰落的，西周提出“以德配天”的口號，為自己取代商朝的統治提供正當性的理論依據，用“德”的觀念改進了傳統的天命觀，同時這也是對神權法的動搖。正是因為夏商統治者雖得天命，但是不注重德行，所以天命即轉移到周。統治階級逐漸意識到德治的重要性，并逐步重視民意的方向。所以采取了以理入法、以德治國的理念，同時使盛行于夏商時期的神權法逐步轉化為家族法和理論法。

四、神權法對中國傳統法文化的影響

（一）對法律思想的影響

經歷了春秋戰國時期的戰亂紛爭而導致的“禮崩樂壞”，社會處于急劇變革的時期，在當時的社會情形下，各個流派對如何重建社會秩序闡述著自己不同的觀點。但是由于各國間的相互征伐，強權和霸權成為當時最有效的社會控制模式。僅《春秋》中記載的軍事行動就有近500次，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深刻地反映了春秋戰國時期動蕩的社會現實。直至公元前221年秦統一天下，建立了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摒棄了天道是法的權威來源的思想，采納法家學說，推行“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迅速恢復了社會秩序。但是秦朝歷二世而亡，短暫的法治統治如曇花一現，最終淹沒在中國封建統治的歷史長河中。從兩漢開始，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確立了德命配天的“天人感應”思想。春秋以降的儒家順應時代變遷對周代“以德配天”的天命轉移思想作出新的解釋，在不否定天的意志性的同時，肯定人的地位與作用，逐漸形成新的儒學天命觀。正式確立了中國封建統治者的法律權威的來源，自此以后的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的法論證方式，都在天、人、德、禮的框架中進行著。無論是《永徽律疏》中確立的“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還是宋朝對于理學的解釋，重新定義禮、仁、義、道、性、天道、法等概念，指出“法者，天理之當然者也”，都將天意與道德放在首要的地位。endprint

（二）對法律形式的影響

夏商周時期由于法律的權威來源于上天，統治者假借天意進行立法。統治階級宣稱，法律是由上天制定的，他們只是代替天來實行。“法由天定，王代天而實行”，在這一時期，法律的形式主要是王命。法律的主要形式是誥、誓、命、令等形式。誓，是君主在戰時進行發布的命令，如《書·甘誓》中記載夏啟在發動對有扈氏的戰爭時說：“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躬行天之罰”。“誥”，是告誡的意思。主要是君主向部屬發布的命令或指示。周公輔助成王東征討伐“為亂”的管叔、蔡叔等人，定亂后以“大義告天下”，稱為大誥。刑也是一種法律形式，周公作《呂刑》進行立法。后世統治者繼承了此種法律形式，秦漢以來的命、制、令、詔都是以君主發布的命令，并以其作為最高效力的法律。朱元璋頒布的《大誥》，也是繼承了《尚書》中的“大誥”來對臣民發布訓誡，并具有超越刑律的地位。

（三）對法律實施的影響

神權法思想中，法的權威來源于上天，君主是代天行罰。《尚書·詔告》中說：“有夏服天命。”《尚書·甘誓》中記載，夏啟“傷于祖”“戮于社”，借助上天的名義對民眾實施懲罰，以示替天行道。秦漢以降，君主自稱為“天子”以示自己為上天之子，代表天的旨意教化子民。各家學說采納了神權法思想中的天命神權理論，建立了有利于維護封建集權的專制制度，把封建等級制度、政治秩序神圣化為不可抗拒的天意，以“天人感應”賦予了君主至尊無上的地位，鼓吹封建君主的統治是順乎天意，強調君權的神圣不可侵犯性，成為統治者統治的理論依據。

隨著時代的變遷，神權法思想最終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但是它也為中國傳統法文化的形成提供了豐富的理論來源和制度構架體系，為中國傳統法律思想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注釋：

①陳曉楓.中國法制史[M]. 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3.

②尚書·湯誓[M].北京：中華書局，2012.

③詩經·商頌·玄鳥[M].北京：中華書局，2015.

④司馬遷.史記·夏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2014.

⑤陳曉楓.中國法制史[M]. 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3.

⑥尚書·周書·召告[M].北京：中華書局，2012.

⑦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⑧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M].北京：中華書局，2014.

⑨陳曉楓.中國法制史[M]. 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3.

⑩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徐德明點校，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

B11尚書·甘誓[M].北京：中華書局，2012.

B12張國妮.試論中國神權法思想的起源、發展與演變[J].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6）.

責任編輯：孫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