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永城梁王墓《四神云氣圖》之玄武缺位問題探析

盧熠曈++張自然

摘要：位于永城梁王墓的《四神云氣圖》保存完好，色彩鮮艷，造型生動。畫面中描繪了青龍、白虎、朱雀、鴨嘴魚尾獸四種神獸，與周圍云氣紋等裝飾相結合，展現了漢代人羽化成仙的追求和死后靈魂不滅的愿望。壁畫中的四神獸與古代人們認識中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相比較缺少了龜蛇合體的玄武形象，用鴨嘴魚尾合體的神獸取代。根據墓主人梁共王劉買的家世背景，與四神體系的成熟以及玄武形象的確立都早于壁畫產生的時間等因素判斷，筆者認為玄武缺位的原因應是劉買為避開其父梁孝王劉武的名諱，而采用了其他神獸形象取而代之。四神獸組合出現，仍是助主升仙、鎮守墓室、祥瑞辟邪的象征。

關鍵詞：四神云氣圖；玄武

迄今為止，我國考古發現年代最早的漢代壁畫墓位于河南省商丘市永城芒碭山柿園，該墓群于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九一年間被發掘，其中位于西漢梁共王墓主室的天頂壁畫《四神云氣圖》，是目前我國目前發現面積相對較大，藝術水平較高，保存較為完整的漢代墓室壁畫。

《四神云氣圖》色彩鮮艷，線條流暢，造型生動，壁畫以朱紅色為底色，畫面的主題內容為四只神獸，其中占主體地位的是一條騰空的巨龍，身體彎曲呈“S”型，巨龍張口昂首，頭朝向東方。在龍的上方繪有朱雀，口銜龍角，尾部纖長飄逸，雀尾末端分成兩枝并銜接云紋。在龍身下方繪有一只昂首咆哮的白虎，足踏云朵向前奔走，在整幅壁畫的最左端，龍須鉤住一只長著鴨嘴和魚尾的動物。除了四種造型生動姿態各異的動物外，壁畫的空白處充滿了云氣紋和蓮形花草。整幅壁畫中所描繪的龍、虎、雀、鴨嘴魚尾獸這四種神獸被學術界認為與“四神”有著一定的聯系。

一、《四神云氣圖》中玄武缺位研究現狀

《四神云氣圖》中的四神與傳統觀念中所定義的四神雖大致相似，都有青龍、白虎、朱雀三神獸形象，壁畫中唯獨缺少了龜身蛇首的玄武形象，而以鴨嘴魚身的神獸取代。

《四神云氣圖》中玄武缺位的問題引起國內學術界的關注，王良田在《柿園漢墓壁畫考釋》一文中對此進行解釋：“我認為該獸是龍的早期形態之一種——魚龍，或稱龍魚，即《山海經》所講的‘魚婦”他提出兩個結論：其一，關于四方神靈的說法盡管在戰國及西漢初年的文獻中有明確記載，但考古材料中見到的四神形象主要在新莽和東漢以后，四神體系完整的圖案組合在西漢中期以前還未形成；其二，《四神云氣圖》中的四神形象可能與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彩繪木棺寓意相同，取四神形象表祥祥瑞之意，而不是表示四方。[4]陳倩在《河南永城柿園梁王墓壁畫玄武形象缺席考》一文中提出：“玄武的形象一直隨國事、政治與戰爭的需要而處在不斷變化中。”認為玄武帶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和攻擊性，《四神云氣圖》中缺少龜蛇合體、或者單體龜、蛇的形象，應屬于政治原因。[5]鄭清森在《河南永城柿園漢墓壁畫淺析》中指出：“在柿園漢墓壁畫中的細小鱗蟲動物形象有人認為時白虬龍或龜蛇的變形體。筆者從整幅畫面的構圖考慮認為它或許與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傳說有關。”[6]《四神云氣圖》中玄武缺位的原因眾說紛紜，筆者認為需基于時代背景和墓主人身份結合四神體系的起源與形成來探究。

二、墓主人及時代背景

永城漢墓群是西漢梁王陵群，《四神云氣圖》被發現于梁共王劉買的墓室中，梁共王劉買為梁孝王長子。而梁孝王劉武是漢文帝的次子，景帝劉啟的同胞弟弟，也是竇太后寵愛的小兒子。梁國無論是從軍事方面還是從交通方面在整個漢代發展歷史過程中都占有著十分重要的位置，西漢歷朝對梁王的選擇上都十分慎重。《史記箋證·卷五十八》記載，梁孝王守城平亂，被賞賜可使用天子的旌旗，每次出行，千乘萬騎跟隨在后。到處馳騁行獵，所用的儀制和排場可同天子相比。劉武不僅立下赫赫戰功，還深受竇太后的喜愛，可與皇兄出則同車，入則同輦，所擁有的珠寶金銀甚至比京師還多。在景帝的護佑和竇太后的寵愛下劉武的身份越發尊貴，由文獻記載可以看出梁國的軍事、經濟等各方面在景帝時期都達到了巔峰，甚至可與中央抗衡，竇太后一直希望劉武能繼景帝之后登上皇位，但卻遭到了眾臣的反對。公元前一四四年梁孝王病死，景帝趁此時將梁國一分為五，劉武長子劉買嗣梁王，為梁共王。

三、何為四神

“四神”是一個大約產生于周代的概念，亦有“四靈”、“四獸”、“四象”等名稱，今天人們所熟知的四神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神獸。四神分別代表著四個方位，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據古人記載，四神最早具有動物神和天文神的身份，作為動物神體現出古人對動物的劃分觀念，即依據動物皮毛形態的不同將四神視為鱗獸、羽獸、介獸、毛獸的神性動物；作為天文神則將四神看作四方星宿的代表，展現了古人對星空區域劃分的概念。[1]

（一）玄武形象的確立。

如果說《四神云氣圖》中玄武缺位是因為當時四神體系的不完整，人們對玄武形象不能明確，那么這種解釋并不具備說服力。首先，關于“玄武”形象的起源問題，王小盾在《四神起源和體系形成》一書中提到“龜蛇合體觀念的成立時代可以放在顓頊的時代……至于龜蛇合體觀念同顓頊的聯系，則要用一些天文學的資料來證明。”[1]經考古發現表明，在西漢早期已有成組出現的四神形象，“最早的完備四靈形象，是西安國棉五廠漢墓M6中出土的一件銅溫酒爐。該爐四面鏤刻四靈紋，其中玄武為一龜的俯視圖，時代是西漢早期，下限也只能到武帝前期”。[7]因此，四神形象在其他載體上的出現一定程度上說明四神形象在當時已經被確立，這與當時四神體系不完善、玄武形象未明確等說法相矛盾，《四神云氣圖》中的鴨嘴魚尾獸并非玄武的前身。

其次，龜蛇合體形象與當時創造的木星紀年法和以“玄枵”“天黿”命名星次這些歷史事件密切相關，也是從那時起，此形象就被賦予了北方、冬季等屬性。龜蛇合體的神靈形象早在商代之前就已經存在，只是在當時被稱作“玄冥”。人們因龜、蛇兩動物的繁衍能力、冬眠習性、長壽等特征的結合形成了圍繞著“生命力”、“陰陽交合”、“生殖崇拜”等主題的圖騰崇拜。[1]因此，“玄武”形象帶有攻擊性的說法也仍有待考證。endprint

（二）四神的墓葬題材意義。

《四神云氣圖》中四神獸相互牽系，并無明顯的方位排列，這讓本是代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四神在壁畫中失去了表示方位的意義。古人將這四種由動物衍生而來的形象供奉為神靈，代表著四方天空，從中可以看出對四神的圖騰崇拜。筆者認為，四神除了具有方位代表外，還具有一定的守護意義。龍在整幅壁畫中位于顯要位置，壁畫中繪制的眾多云氣紋烘托出飛龍在天的視覺感，氣勢磅礴，營造出仙界的環境，喻示著墓主人乘龍升仙，各神獸在一旁引導護送，守護墓主人順利到達仙境。整幅壁畫的內容反映著漢代人渴望死后靈魂不滅的美好愿望，也是當時盛行的羽化成仙思想的真實寫照。充分展現出了漢代人對長生不老、羽化成仙的追求和對靈魂不死的渴望。

鄭巖認為墓葬壁畫只對墓主人一人具有意義，他在《關于墓葬壁畫起源問題的思考——以河南永城柿園漢墓為中心》一文中提出：“我們對柿園墓壁畫的功能或者也可以作類似的理解，即這些壁畫并不是一種出自審美目的的‘裝飾，而是一種具有宗教功能的‘道具。這些壁畫在墓葬中的設置也說明其意義主要不在視覺方面，如該墓主室四壁頂部的凹槽說明原來可能搭建有木結構的頂棚，而這個頂棚正好將頂部的壁畫遮擋起來。因此，即使參加葬禮的人們有可能進入墓室，恐怕也看不到這些壁畫。”[8]《四神云氣圖》中的四神形象帶有一定的祥瑞意義和守護意義，被視為墓主人升仙的守護神和必要載體，在墓主人死后守護其靈魂和墓室。“物質的和觀念的重重屏障將墓葬與地上的世界隔絕開來，因此從一般意義上說，墓葬不是一個公共場所，而是死者個人獨自擁有的一個私密的空間。各種形式的壁畫是喪葬禮儀的一部分，是生者對死者的奉獻，只有死者，看得見。”[12]由此可見，《四神云氣圖》中的四神獸發揮著助墓主人升天成仙、守護墓主人的作用，應當只對墓主人劉買才有意義。梁共王劉買是梁孝王劉武的長子，因梁孝王名“武”，筆者由此推測劉買為避父親名諱而將玄武形象替換。

四、結論

“避諱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其中狹義的避諱專指避名諱，它規定人們遇到與君主或尊長的名字相同的字時，必須設法避開或改寫”。[10]《淮南子·齊俗訓》中引《老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被改為“短修相形”。這正是因為淮南王劉安父名“長”，為避父名諱而以“修”代之。據記載，秦漢時期大一統政局形成，隨著儒學逐漸在上層建筑中占有統治地位，避諱制度也日益完善。

根據前文分析得知玄武形象在當時已經得到明確，四神體系也已基本完善。而《四神云氣圖》是繪制在劉買的墓中，為避開玄武中的“武”字與父親劉武名諱的重復，只得更換其形象。這種避諱的形式也稱作家諱，指對祖先和尊長名字的避諱。玄武是龜蛇合體的形象，將其以鴨和魚的組合代之，表現的仍是兩動物合體形象的神獸，巧妙的做到了避父諱又不破壞其寓意。

參考文獻：

[1]王小盾. 四神起源和體系形成[M].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2]中國漢畫學會， 朱青生. 中國漢畫研究[M].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0.

[3]韓兆琦. 史記箋證[M]. 江西人民出版社， 2004.

[4]王良田. 柿園漢墓壁畫考釋[J]. 商丘師范學院學報， 2007， 23（11）：16-19.

[5]陳倩. 河南永城柿園梁王墓壁畫玄武形象缺席考[J]. 榮寶齋， 2014（5）：60-73.

[6]鄭清森. 河南永城柿園漢墓壁畫淺析[J]. 中原文物， 2002（6）：61-64.

[7]倪潤安. 論兩漢四靈的源流[J]. 中原文物， 1999（1）：81-89.

[8]鄭巖. 關于墓葬壁畫起源問題的思考——以河南永城柿園漢墓為中心[J]. 故宮博物院院刊， 2005（3）：56-74.

[9]袁恩培， 石琳. 柿園漢墓《四神云氣圖》“四神”形象及作用探析[J]. 中州學刊， 2015， No.223（7）：123-125.

[10]佟淑云. 談古代的避諱[J]. 遼寧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3（5）：16-17.

[11]湯淑君， 劉治中. 墓室千秋丹青——柿園梁王墓四神壁畫[J]. 中國博物館， 2009（4）：109-113.

[12]中國漢畫學會主編《中國漢畫研究》第二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0年，第49-50頁。

作者簡介：

盧熠曈，女（1992-12），民族：漢，籍貫（精確到市）：河南開封，當前職務：學生，當前職稱：無，學歷：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學原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