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母親

向隆鳴

今天突然夢見母親！

我在里屋睡覺，聽到一個久違的熟悉的聲音在和姐姐說話，那是母親！我一個激靈起身，沖到客廳，母親笑吟吟地迎著我。穿著那件格子呢的外套，看上去才四十多歲，精神很好。想來，母親生前一張最好的照片，就是四十幾歲時穿著這件格子呢外套照的。潛意識中，我知道母親是從“那邊”來的，便上前緊緊地擁抱著母親，既是想真切地感受一下母親，也是怕她像突然出現那樣地突然消失。在我記憶中，從未與母親有過這樣親熱的舉動。母親也緊緊擁抱著我，又雙手托住我的臉，仔細打量著我，原本容易傷感的她，今天卻很開朗，滿面春風，似乎一點不知道自己是從“那邊”來的，馬上又要回到“那邊”去一樣。

也許是太激動，還沒談幾句，居然就醒了！

意識到自己醒了，馬上努力再昏睡過去，貪婪地追尋母親的身影。

四個兒女中，母親最喜歡我。因為我是獨子，也因為我自從進入學校大門以后，每學期都會把各種獎狀帶回來交給母親。下放農村的八年中，風雨飄搖，我成了母親的精神支柱。回城以后，我又成為母親的希望。在家里，只要見我伏案，無論在做什么，母親手腳總是輕輕的，不出一點聲音，一會便倒一杯茶或沖一杯麥乳精送到我面前。

當年熟讀一句詩——“樹欲靜而風不止”，卻不知下一句“子欲養而親不待”。現在知道了，感觸尤深。

母親在農村患有支氣管哮喘，回城后日漸嚴重。在農村時，每當母親發病，不能躺下，甚至不能仰靠在床頭，只能坐在床上，坐久了，身體撐不住，我便坐在母親身后，讓母親靠在我的胸脯上。母親說，這樣靠著她最舒服。母親后來發病日漸頻繁，最后病重時整天不能躺下，不能仰靠，只能坐在床上，其狀十分痛苦，心情極其悲涼。她倒數第二次住院時，我也是這么坐在她的身后，讓她靠在我的胸前。母親說，我有多少時候沒有這樣靠著你了，這樣靠著我最舒服……。

最后一次住院時，母親已無意識，腎衰、心衰、呼吸衰竭，當搶救的呼吸機拔掉以后，母親一下被放倒在病床上，平靜地躺著，無聲無息，我的頭腦“轟”一下炸了：媽啊，多少年來，你一直渴望能這樣平躺下來，但始終不能，今天你終于躺下來了，但卻永遠起不來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