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任性的女歌手

Nick+Forton

只有少數的歌唱家在七十歲之后依舊對觀眾具有影響力，而能在耄耋之年依舊錄制唱片的歌唱家更是鳳毛菱角。而只有一位歌唱家，在七十六歲時完成了在卡內基音樂廳的首演。這位傳奇性的人物就是弗洛倫斯·福斯特·詹金斯。

弗洛倫斯在卡內基音樂廳演出的門票在開演幾周前就售罄了，這倒不是因為她動人的歌喉，而是由于她那一反傳統的獨特音質。弗洛倫斯演唱的曲目包括莫扎特、德利布、小約翰·施特勞斯以及勃拉姆斯等作曲家的作品，同時還包括一些較輕松的音樂。但是，弗洛倫斯有個巨大的缺陷——她聽不出音調。其聲音的獨特魅力使得佛羅倫斯成為四分音女王（Queen of the Quarter Tone）。正如她錄制的唱片名稱，弗洛倫斯的嗓音被稱為“高音C殺手”。

弗洛倫斯的生活似乎有些不真實，她于1868年出生在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座小城威爾克斯貝爾（Wilkes-Barre）。其父查爾斯·多倫斯·福斯特（Charles Dorrance Foster）是一位富裕的律師，為她取名納希薩·弗洛倫斯·福斯特（Narcissa Florence Forster）。幼年時弗洛倫斯便在白宮為總統海耶斯（Hayes）演奏鋼琴。

高中畢業后，弗洛倫斯萌生了出國學習音樂的念頭。但是她的父親并不贊同，也不愿給她經濟支持。無奈之下，弗洛倫斯和費城一位比她大十六歲的物理學家弗蘭克·桑頓·詹金斯（Frank Thornton Jenkins）私奔，并在1885年結婚。不幸的是，弗洛倫斯不久便罹患梅毒，至此夫妻關系破裂。她無法唱準音很可能就是治療的后遺癥——藥物破壞了她的中樞神經系統。

弗洛倫斯的婚姻以失敗告終，不過，在1917年她的丈夫去世后，她仍然保留了詹金斯這個姓。沒有了丈夫的收入，也沒有了父親的支持，加上手臂受傷，弗洛倫斯只好過著艱難的生活。最終，她的母親向她伸出了援手，兩人來到了紐約，住在曼哈頓西街六十七號的公寓里。

1909年，弗洛倫斯的父親與世長辭，她順利繼承了父親的遺產，有了追求成為歌唱家夢想的資本。她積極地參與到紐約的社會和文化生活中，成為了美國女性筆友會聯盟（American League of Pen Women）的主席，以及歐忒耳佩俱樂部（Euterpe Club） 的音樂總監。在這個俱樂部里，弗洛倫斯遇見了一位英國的舞臺劇演員圣·克萊爾·貝菲爾德（St. Clair Bayfield），后者1875年出生于英國的切爾滕納姆，父親是英國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外祖父是英屬印度總督。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貝菲爾德在百老匯舞臺亮相四十多次，成為了弗洛倫斯的第二任丈夫，同時也是她之后三十六年的非正式經紀人。他們夫婦似乎不在一起生活，但是非常相愛。弗洛倫斯為丈夫支付在西街三十七號公寓的房租，同時，自己在紐約各大酒店過著奢侈的生活。

盡管弗洛倫斯在音準上有問題，節奏感也很差，1912年她還是在紐約麗茲·卡爾頓酒店的大廳舉辦了演唱會。1928年，弗洛倫斯的母親逝世（也有資料說是1930年），她又繼承了大筆遺產。至此，弗洛倫斯有足夠的資金撐起威爾第俱樂部，并且出資每年為俱樂部舉辦舞會，這一舉措提高了弗洛倫斯對舞臺服裝設計的鑒賞力。她最著名的設計名為“天使的靈感”（Angel of Inspiration），這是一件用閃光紙和薄紗做成的服裝，并配有一雙金色的翅膀，是為走到一架被盆栽圍繞的大三角鋼琴前演出設計的。還有一件淡紫色的縫有鴕鳥羽毛的露背式蕾絲長裙。最后是一件西班牙式的套裝，包括圍巾、珠寶頭飾、斗牛士帽子，有一朵玫瑰花佩戴在耳后，活像卡門的造型。后來，弗洛倫斯由于嚴重的脫發而帶上各種假發，因此其造型更是多變。

不過，觀眾主要還是沖著弗洛倫斯的音樂而來，她每年的演出次數有限，主要在紐波特、羅德島、華盛頓特區、波士頓、薩拉托加溫泉城（Saratoga Springs）和紐約。作曲家科爾·波特（Cole Porter）從沒落下弗洛倫斯的任何演出，還專門為其譜寫了歌曲。弗洛倫斯的每場演出都能聽到令人窒息的、歇斯底里的聲音，觀眾們或是屏息凝神，或是用手帕捂嘴，淚流滿面。弗洛倫斯敢肯定，那些嘲笑她、批評她的人都是嫉妒她的同行。“人們也許會說我不會唱歌，”弗洛倫斯說道，“但是沒人能說我沒有在唱。”

有時她也會碰到倒霉的事，比如在1941年紐約的演唱會上，正當弗洛倫斯演唱一首名為《像鳥兒一樣》（Like a Bird）的歌曲時，唱到一半，她衣服上的一個翅膀懸了下來。她鎮定地把翅膀甩回去，這動作有點像肌肉抽搐，可最終，翅膀還是掉下來了。

起初弗洛倫斯的鋼琴伴奏是艾德溫·麥克阿瑟（Edwin McArthur），后來他被解雇。自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直到離世，她的鋼琴伴奏一直由科斯姆·麥克蒙（Cosme McMoon）擔任。這位出生于墨西哥的紳士的確值得稱贊，他能夠熟練地捕捉到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并能夠完美地處理弗洛倫斯隨意唱出的新鮮句子，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音樂家。每次演出后，這位伴奏都能獲得一枚金牌，由弗洛倫斯親手為其佩戴在胸前。不過總有傳聞來詆毀科斯姆，諸如說科斯姆在業余時間從事同性戀活動，以及他為一家建在健身會所樓上的澡堂做兼職服務員什么的。

弗洛倫斯留給子孫的唱片是1941和1944年她和科斯姆一起在紐約西中央公園二十五號錄制的。唱片包括兩首科斯姆為其寫作的歌曲《墨西哥小夜曲》（Serenata Mexicana）和 《愛之圓舞曲》（Valse Caressante），還包括那首無與倫比的莫扎特歌劇《魔笛》中的《夜后》。《夜后》是弗洛倫斯初次到訪梅洛頓（Melotone）唱片公司試錄的，但是當聽到錄音后，她對大為震驚的音樂總監說，這個版本雖然是首次，但已是無法超越的了。弗洛倫斯以每份2.5美元的價格將這首歌曲的復制版出售給她的朋友，并且很快將它收錄到了精選集中。endprint

梅洛頓唱片公司出版了一本小冊子來回應許多對弗洛倫斯唱片的質疑：“弗洛倫斯夫人來錄音室錄音與來此的其他藝術家完全不同。她的排練無視音量和音高的準確性，亦不在乎音響效果。弗洛倫斯用一種非常輕松的態度來對待錄音，錄音師從來沒有遇到過一位歌唱家像弗洛倫斯這樣，可以輕松地避開很多音準上的難題。她就這樣唱，然后被錄下來。”

在1943年的一場車禍后，弗洛倫斯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唱到比之前更高的F音。于是，她不但沒有責備司機，反而送給司機一盒哈瓦那雪茄表示感謝。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弗洛倫斯于1944年10月25日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辦了演唱會。當時現場有三千人愿意每人支付兩美元來聽這位正紅極一時的女高音唱歌。黃牛票被炒至二十美元一張。據當時的一位觀眾說，整個舞臺滿是鮮花，幾乎成了一場盛大的紀念會。弗洛倫斯演唱的的曲目包括格魯克、莫扎特、普契尼的詠嘆調，還包括兩首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遺憾的是，這兩首作品弗洛倫斯從未錄音。除此之外，她還演唱了一些“當代作品”，包括科爾·波特、作曲家吉安·卡爾洛·梅諾帝（Gian Carlo Menotti）、歌唱家科蒂·卡利斯（Kitty Carlisle）、女高音莉莉·旁斯（Lily Pons）以及莉莉的丈夫為其創作的幕間曲。

1944年11月6日的《新聞周刊》（Newsweek）評論說，“哄堂大笑聲淹沒了弗洛倫斯夫人的努力。現場充滿了不時爆發出的竊笑聲、粗魯的叫喊聲，這就是卡內基當天晚上的情形”。在弗洛倫斯演唱最喜歡的返場曲時，按照她的慣例，是要向觀眾拋鮮花的。但那天，她拿出籃子里的一枝康乃馨，正打算唱到一半拋時，“她的花就像捕蠅紙一樣粘住了她的手指”，一位評論家說。但不管怎么樣，音樂會獲得了六千美元的收入。

這是弗洛倫斯的首次公開亮相，是第一次有報紙評論人參加的音樂會，不過這也是她最后一次公開演出。科斯姆說，評論毀了她。兩天后，弗洛倫斯心臟病發作。就在卡內基音樂廳的音樂會舉辦之后的一個月零一天，弗洛倫斯在賽摩爾（Seymour） 酒店，即她在曼哈頓的家中離世，沒有留下遺囑。當她忠誠的丈夫貝菲爾德申請處理妻子的遺產時，弗洛倫斯的十五位表/堂兄弟姐妹們極力反對。弗洛倫斯的十萬美元現金和一些珠寶在這場遺產爭奪中被全部搶奪干凈。之后，貝菲爾德和一位名叫凱瑟琳·衛斯理（Kathleen Weatherley）的鋼琴老師結了婚，并于1967年在紐約離世，終年九十一歲。

每當提及弗洛倫斯·福斯特·詹金斯的名字時，我們總會有這樣一個疑問：她知道自己唱得很差嗎？或者她真的認為自己比其他歌唱家如弗麗達·漢佩爾（Frieda Hempel）和路易莎·泰特拉茲尼（Luisa Tetrazzini）唱得更好？我個人認為，弗洛倫斯對自我的認知有誤。但是，我們仍然為有這樣一位執著于音樂的歌手感到高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