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感力

齊向宇

寒蟬凄切，可草原上的蚊子仍不舍夏日溫存。與表妹參加篝火晚會，盡興之余，也喂飽了周圍的蚊子。我氣憤地抓撓露在外面的皮膚，不停地噴灑驅蚊液。表妹斜楞我一眼，“管它做什么，忍忍就過去了。”氣得我直叫她“遲鈍的呆子”。

第二日清晨，我的手背上有兩處被抓得化膿，而表妹的手上僅存“中原一點紅”。我被她嘲笑為“敏感的瘋子”。

表妹耐癢，可她的遲鈍不僅表現在觸覺上。上班前三年，同一批進公司的同事，因不堪忍受主管的專制先后離職。唯有表妹，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又隱忍三年，公司上市，熬成元老的表妹分到了股權，成為公司“小富婆”。

我如此向人家描述表妹，表妹卻不領情，撇嘴說，喂喂，咱這叫能力好不好——遲鈍的能力！這就像在開放型辦公室，嫌嘈雜你就把耳朵塞上棉花，專注眼睛里的業務嘛。咱在公司政治中一不接天線，二不拜碼頭;工作挨訓時，也沒必要為那潔癖式的尊嚴增強程序;凡事看得慢一些，做得細一些而已。價值不需要用跳槽來證明。

敢情這丫頭大智若愚呀。這讓我想起日本智者渡邊淳一，他將遲鈍的能力稱為鈍感力。既與“力”合成，必有褒義的特質。擁有鈍感力的人對于外界的刺激和負能量，一律視線虛化，但內心絕不沙化。所謂鈍感力，更多體現為個人的承受力與忍耐力疊加之后形成的一種強大“適應力”。

與鈍感力相對應的敏感力，一直被職場人奉為神力。然“世上憂患敏感始”，想那林妹妹風霜刀劍的日子，終究不為大觀園所接納。而與鈍感力相關聯的堅持力卻應是職場人遵從的鐵律。就像那竹子，只有在第四年才會瘋長，而此前，已在土里延伸數百平米。毛澤東便深諳此境，謂“蓄之既久，其發必遠”。

說到底，一個人待人待事的方式，無非出自兩種性格：自卑和自信。擁有自卑性格的人大都多愁善感，如契訶夫筆下的小公務員，他若不把打噴嚏當回事，能糾結致死嗎？而擁有自信性格的人大都心自天地寬，亦如莊子曰，“忘足，履之適也。忘腰，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

經濟學里有個觀點，人的欲望是無限的，但用于滿足欲望的資源是有限的。于是經濟學教材里赫然列出一術語——資源配置，甚而說，經濟學的全部目標是要實現資源配置最優化。由此我想到，人的注意力也是一種資源。一個理性的人重要的特質是，把注意力調節至正常需求范圍之內。

庸常日子里，誰少得了鬧心事，即使你在上書房行走，也不能免俗。于是，你去尋找開心事，譬如做“粉絲收割機”，而這需要鋪張多少光陰，算過嗎？倘若你在職業生涯中剝離掉多余的障礙，收緊注意力資源，很可能由“鈍”而“銳”，功在養力。

閑議《天龍八部》，你猜，那里的江湖誰的武功最強？少林掃地僧。你以為此僧一直待在藏經閣里掃地嗎？不然。鈍感于雜念，藏器于身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