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足球記者的世界杯之旅

李響

有人問我：“經歷了這么多屆世界杯，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屆？”我說，當然是2002年韓日世界杯。我從2000年初開始跟隨國家隊采訪，歷經黎巴嫩亞洲杯、世界杯小組賽、十強賽，最終中國隊第一次出現在世界杯的舞臺上。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采訪的世界杯。

終于跟巴西過招

2000年初，我在廣州日報工作，被派到足球報，專門跟隨新一屆國家隊采訪。那時，我對足球一無所知。但是，隨著和他們南征北戰，無數次的飛行集訓，我對這支隊伍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也愛上了足球。

2002世界杯中國隊首場比賽對哥斯達黎加。開場不到20分鐘，被提至右邊前衛的孫繼海受傷下場，打亂了隊伍的整個戰術布置。結果，中國隊未能在最有希望取得勝利的比賽中進球。賽后新聞發布會之前，我的手機鈴聲響起，耳邊傳來米盧一聲無奈的嘆息。他說“Im sorry”，沒能給中國人帶來快樂。

我還記得肇俊哲在中國隊與巴西隊比賽里的那個“橫梁”，那應該是中國隊最有機會進球的一擊。后來每每和他聊起，我們感慨萬千。中國隊雖然0比4輸給巴西，賽后出現在混合采訪區的徐云龍還是一臉興奮，他說他終于和世界第一左邊后衛卡洛斯過招了。我想，他的心情最能說明中國隊第一次參加世界杯賽的意義所在。

鬧劇中漸行漸遠

2004年，我在廣州天河體育場看著中國隊大勝中國香港隊，但一球之差無緣晉級。2008年，我在天津水滴體育場見證中國隊負于卡塔爾隊，傷心絕望。中卡之戰后，曲波和我聊起比賽，他說看到隊友們在哭，他卻覺得一切就像可笑的鬧劇。那時候，中國隊執行主帥是福拉多，總教練是杜伊科維奇。曲波的言下之意是雙教練制度讓球員們無所適從，這種混亂的環境下，即便李瑋鋒、孫繼海和曲波等人也無力挽救中國隊。后來，無論卡馬喬還是佩蘭擔任主教練，我在關注過一段時間后，都不再對中國隊抱有希望，因為在他們的帶領下，不可能發生實質性的改變，中國隊連續三屆世界杯外圍賽連小組賽都沒出線。

2004年那支中國隊是韓日世界杯后最有希望打進世界杯的球隊，年齡構成合理，有很多參加過2002世界杯賽而且經驗豐富的球員，比如郝海東、李瑋鋒、李霄鵬、邵佳一等人。中國隊失利后，郝海東在隊員的聚會上痛哭流涕。后來我和他聊起這次沖擊，他認為中國隊原本希望很大，但最終只有遺憾。

等了一代又一代

2017年，里皮率領的中國隊又一次與世界杯擦肩而過，國人已經等待了十幾年，現在還要繼續等待。有人拿里皮與米盧來比較，覺得里皮只是運氣差了些。米盧和里皮都是戰術大師，他們的臨場指揮和人員調度都非常值得稱道。只不過里皮此前一直帶強隊，而米盧通常以弱勝強。這一次里皮接手中國隊太晚了，這是決策性失誤。

隨著中國隊無緣俄羅斯世界杯，“85黃金一代” 也到了告別的年齡，馮瀟霆、郜林等將逐漸淡出國家隊。他們這一代最令人惋惜，曾經在世青賽讓人激動，之后陳濤等人逐漸暗淡。雖然他們的實力無法媲美2002年的中國隊，但是如此高開低走，結局與曾經的“超白金一代”相似，陷入中國足球的宿命怪圈，這樣的結果值得深思。

米盧那屆國家隊中的一些人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初見李瑋鋒時，他的父親因車禍剛剛去世。他忍著悲痛參加軍訓，從一個稚嫩的年輕球員成長為中國隊的后防中堅，在十強賽中大放異彩。世界杯上范志毅受傷，李瑋鋒挑起大梁。他非常用心，抓住一切機會向米盧請教，是米盧在中國隊里最為欣賞的拼命三郎。

李霄鵬，米盧曾經用“溫吞水”形容他的平淡無奇，然而他在十強賽臨危受命，給人們一個巨大的驚喜，為中國隊首開紀錄。

李鐵曾經和我開玩笑，中國隊小組賽客戰馬爾代夫僅以一球小勝，差點在最后一分鐘被對手扳平，那是因為他當時受傷，沒有去客場。雖然人們戲稱他為“攪拌型中場”，但他對中國隊的作用很重要。只是當年的李鐵比較高冷，現在成熟了很多。

李鐵目前在國家隊擔任助教，李霄鵬和李瑋鋒都是中超俱樂部的管理者，還有很多他們的隊友也在國家青年隊和俱樂部隊做教練或者管理人員。他們是中國足球的中堅力量。李鐵、李霄鵬等人都和我表達過他們的夢想，作為主教練帶領中國隊沖擊世界杯，我希望他們夢想成真。

世界杯并不遙遠

2006年德國世界杯、2014年巴西世界杯，我都在現場以文字或視頻形式報道，沒有了中國隊，個人的感情因素不再重要，純粹是享受狂歡和盛宴。

在德國，一天看一場比賽，整天奔走在不同城市之間，還采訪了很多大明星，包括比拉爾多、貝貝托、巴爾德拉馬，還和巴爾德拉馬的妻子一起看開幕式。有兩場比賽，坐在旁邊座位上的是溫格和馬拉多納。

在很多人眼中，巴西是一個充滿了槍戰和貧民窟的危險之地，但我感受到這個赤道之國的熱情好客和對足球的巨大狂熱。我在馬拉卡納體育場正中央的包廂里觀看決賽，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梅西傷心絕望的眼神。決賽之前阿根廷人如潮水般越過邊境，在里約各地搭起彩色帳篷，可惜阿根廷與冠軍失之交臂，他們只能失望而歸。德國隊問鼎與我的預測一致，我卻為梅西和阿根廷隊感到傷心。

米盧運氣不好，他和那屆中國隊是受到批評質疑最多的。世界杯外圍賽小組賽第一場10比1大勝馬爾代夫，媒體和球迷仍然糾結那一個失球。后來的幾次世界杯外圍賽，中國隊客場打平對手，觀眾似乎也很滿足。我想，中國球迷和媒體對國家隊的寬容主要還是源于近些年戰績不佳，水平下滑。從積極的一面來看，中國人對足球的看法和心態更加放松了。既然已經看清中國足球的癥結在于青少年培養，只有將青訓的基礎做好，中國足球才有希望，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至于中國隊何時才能再次進入世界杯，我希望里皮能夠打造一支優秀的球隊，為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賽做好準備。也希望中超聯賽能夠給年輕球員更多的上場機會，讓他們得到鍛煉，迅速地成長。我相信，世界杯離我們并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