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樂吉
“火眼金睛”是怎樣練成的
文/王樂吉

在工業生產中有句俗語:量具是眼睛,刃具是牙齒。哈爾濱量具刃具集團有限公司就是這樣一家既生產“眼睛”,又生產“牙齒”的企業。他們生產的量具,是為其他單位提供基準傳遞的工具,在準確性、穩定性等方面不能有半點誤差。國家計量院使用的實物基準就是哈量集團制造的,當作國家法定實物標準。如此精密的工量具,是如何生產出來的?近日,記者走進這家被譽為“共和國工具制造業驕子”的企業。
門窗緊閉,室內恒溫恒濕,沒有人說話,靜得讓人感覺不到這里是工廠,這就是機械儀表廠扭簧裝配室。
今年46歲的饒利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扭簧裝配組組長,她在這里工作24年了。
饒利坐在椅子上,雙肘支在桌面上,雙手輕握著直徑為5毫米的玻璃管,放在酒精燈上,緊貼著火苗,玻璃管被加熱,慢慢地出現了一個小紅點,饒利馬上示意徒弟胡慧敏開始拉絲;饒利緩慢地遞送玻璃管,胡慧敏則根據拉力的大小,按照饒利遞送的速度,一點一點地往回拽。
這樣的工作將一直持續2個小時,中間不能有間斷,一根直徑5毫米、長度0.3米的玻璃管,被拉成只有0.06毫米粗細的成品,長度可以達到60米,直徑縮小83倍,長度增加200倍。這就是扭簧比較儀指示針的生產過程。
年逾八旬的蘇文福老先生是哈量集團上世紀50年代扭簧比較儀的設計者,他說:“扭簧比較儀對精度、穩定性、離散性等性能都有近乎于苛刻的要求,所以它的指示針必須選用抗干擾能力強、重量輕、剛性好、彈性佳的材質,只有中空玻璃管最合適,從50年代起就一直采用玻璃拉絲工藝生產指示針,老工人都要學會拉絲。”
饒利說:“進廠 27年中,我有24年做拉絲。剛來的時候,白福艷是組長,我師父叫王艷輝,是白福艷的徒弟,我們的精細活兒,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這種活兒,靠的是細心和耐心,練的就是眼力。工作的時候,必須做到心無雜念,心理上的一點兒波動都會影響到產品質量,”饒利告訴記者,“師傅教會技術要領后,剩下的只有靠自己,火候的掌控、手力的大小,都得在工作中慢慢體會。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在我們這個工種上反映得特別突出,我們拉絲的時候,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能聽見。”
扭簧裝配組除了自己生產頭發絲粗細的玻璃管外,還有一種厚度只有0.007毫米、重量0.05克的扭簧絲,要安裝到扭簧表上,并且要通過通電定型,考驗的更是生產工人的“心境”。
全國現在做扭簧表指示針拉絲和安裝扭簧絲的工作,只有饒利一個人在堅持,饒利自豪地說:“別人干不了的活兒,我能干,這叫手藝!”
機械儀表廠的機加工段,有一臺瑞士產的W90數控滾齒機,自動化程度和精度要求都極高,同時對于生產環境的要求也很高。但由于哈量集團是一家老企業,車間一時達不到生產環境要求,就要靠職工發揮聰明才智來解決。
王學志是這臺機床的操作者。他用這臺機床加工儀表的核心部件軸齒輪,工件要求徑向跳動、齒形誤差必須控制在0.003毫米以內。
對于這樣的工差要求,普通機加企業根本達不到。因為每發生1℃的變化,由于熱脹冷縮,都可能超過工差要求。
怎么辦?其實這難不倒王學志,生產環境達不到要求,就自己動手解決。夏天用風扇對機床動力輸出部分降溫、冰塊局部降溫,冬天用光照小幅升溫、用加熱器大幅升溫。王學志想盡一切辦法來達到機床的生產要求。
“精度要求高,我就讓它盡量減少誤差,機床誤差是控制在0.002毫米以內,我就力爭做到無誤差”,王學志說,“人家醫院用顯微鏡觀察細胞,我就用顯微鏡來校準,我看它還有沒有誤差!”
王學志每天早上到單位的第一件事,是通過20倍工業顯微鏡調整機床滾齒刀與待加工件的中心線對齊,一調最少半小時,多的時候得半天。
由于加工的零件小,機床長時間處于驟開驟停的工作狀態,造成機床磨損不均勻,越是經常工作的部分誤差就越大。王學志就像機床的老朋友一樣,對它的脾氣秉性摸得“門兒清”。
早上按機床正常要求調整,到了中午氣溫升高,就減少 0.01毫米,下午溫度最高時,就減少0.02毫米。
機床工作時,本身的震動也會傳導到被加工工件上,造成誤差。但變化是有規律的,通過長時間的總結,王學志將各種因素綜合在一起,畫出了不同季節的機床震動誤差變化曲線。
“干件廢品,就像石頭壓在心里一樣”,只要細心,善于發現,通過比較,找到關鍵節點,這樣“別人干不了的活兒,我就能干了”
80后胡亞楠,今年29歲,是百分表組的組長,憑借自己對百分表裝配各個環節絲絲入扣的掌握,練就了精細調表的本領,尤其在對調整百分表齒條和高輪的咬合方面,更是“一錘定音”。
百分表齒條和高輪的咬合是百分表裝配過程中最難掌握的關鍵技術,緊一分就卡住,松一分就會導致誤差增大。成品檢查時,很多指標不合格都是這個問題造成的。
認真的胡亞楠就和齒條、高輪較上勁兒了。
虛心向老師傅請教,《機械原理》《精密儀表技術》等書籍不離手,胡亞楠像著了魔一樣,摸清了齒條和高輪工作原理,二者受力方向、傳導方式的變化都會影響松緊,測摩擦力、確定間隙、調整角度,經過反復摸索,一看二推三聽四錘,胡亞楠終于掌握了只要一錘就可以使百分表變得柔和,達到無卡制、靈活工作的檢測標準。“聽到量桿順暢滑動的聲音,就如同溪水靜靜地流淌,那是一種極大的心理滿足。”胡亞楠說。她也被同事們稱為“胡一錘”。
2分30秒,49個精密零件組裝完畢,其中最小的零件可以穿過針眼,胡亞楠做到了。“別人不能干的,我能干,別人能干好的,我要干得更好、更漂亮,我要把工業品做成工藝品!”
裝配百分表要“經得起辛苦、耐得住寂寞”。百分表是給別人量工件用的,裝配差一點兒,在別人手里就可能差一大截,“差之毫厘,謬之千里”說的就是百分表裝配工人。
見微知著。胡亞楠根據自己的工作實踐,大膽提出先用螺釘緊固上下板,然后進行通鉸,再用汽油清洗,最后壓寶石進行裝配的工藝流程,在工作中得到認可,并命名“胡亞楠工作法”。該廠主任工程師張偉說:“這么做雖然增加了工序,但使同軸度變得更好,大大增加了機芯的靈敏度,提高了產品質量。”
瑞士產的百分表誤差一格不算差,哈量出的表差一格就是廢品,這就是標準。
在胡亞楠的帶領下,以前班組裝完表就交到檢查站,不用管了;現在轉型升級,班組以“表不是檢出來的,而是裝出來的”觀念來自檢,每一序都認認真真地裝,每一序自己都在把關,產品質量大幅度的提高了。以前檢查員每個月能檢 700塊百分表,自檢后提高到900塊,一次性產品合格率從65%提高到80%。
哈量集團機械儀表廠干的都是精細活兒,哈爾濱工業投資集團工會副主席劉立夫說:“哈量集團是中國通用集團的子公司,是央企,職工個個都是好樣的,作為生產‘眼睛’的單位,生產者自身必須練就一雙好眼力,他們個個都是火眼金睛。”
該廠廠長王曙光對記者說:“我們廠的工資并不高,有絕活的職工也不在少數,可他們都能沉下心來,踏踏實實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每當急難險重的任務下來,沒有人提條件、提要求,只用實打實的能耐來證明自己是‘超八級’‘大工匠’。”
乍一聽哈量集團的職工能干出頭發絲粗細的玻璃管,而且還是中空的,讓記者感到吃驚;更讓記者感到震驚的是:安裝比頭發絲還細的扭簧絲,它的厚度只有0.007毫米,比頭發絲還要細小近10倍,其實肉眼在1米以外看不見這樣的厚度,只能靠寬度和長度來感知它的存在。這是一家什么樣的企業?又是什么樣的職工能生產出、安裝上這樣的零件?
走進企業采訪中得知,如此標準、如此精細的量具零件竟然出自手工制造!
抬望眼,哈量集團的一條標語揭示了謎底:“以產品零缺陷為目標”,這是對工匠的要求,只有“工匠”才能完成這樣的工作,只有具備了“工匠”精神的人才能做好如此精細的工作。哈量職工做到了。
雖然采訪的每一名職工,都沒有說自己達到了工匠的水準,但他們所做的工作,卻實實在在地告訴我們:他們在持之以恒地堅持精益求精,他們就是工匠。他們默默無聞,幾年、幾十年,堅守著、認認真真地做同一件事,把它做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