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秀美
舞蹈,是人類歷史最悠久的藝術門類。從原始的祭祀巫舞到漢代百戲舞,至唐時最為繁榮,不僅宮廷有樂舞,民間街頭、廣場、酒肆等地也有歌舞伎人獻舞。
古人舞蹈是什么樣的?漢代史籍有描繪,“表飛縠之長袖,舞細腰以抑揚”“抗修袖以翳面兮”“搦纖腰而互折”。歌婉轉,舞婆娑,如行云流水。年復一年,無數曼妙的舞蹈一波一波地湮滅于水樣時光,一去不回,但那一瞬間的美妙舞姿與情感卻賦予了巖畫、壁畫、畫像磚、畫像石以及優雅的玉舞人陶舞俑,歲月變遷中,一種獨特的美感悄然而生,與之相融,成為永恒,令后人驚嘆、遐想。
1973年,青海出土舞蹈紋彩陶盆,屬馬家窯仰韶文化,盆內壁環繞一圈,繪舞者三組,每組5人,手牽手踩著節拍起舞,舞步一致,發辮隨著頭的擺動向一邊揚起,舞者身后有一條黑線,或為動物尾飾,人們正裝扮成動物的模樣舞蹈和唱歌。陶盆上的舞蹈紋不知繪畫者誰,但分明讓我們感受到距今5000多年,我們的祖先用熱烈的舞姿傳遞出簡單直接的歡樂的一瞬間。
敦煌156窟的壁畫《張議潮出行圖》反映當時張議潮收復河西后的盛況。圖中戰馬成行,旌旗飄揚,號角鼓樂齊鳴,樂舞家伎起舞,后圖有四個女舞人,身著花衣,長裙著地,身體微屈,舞動長袖,動作協調,姿態優美。它又像藏族弦子舞中向前邁進時屈身的一剎那情景,這一剎那的舞姿被畫家形象地描繪出來,異常傳神。
《周易》里有“立象以盡意”,“鼓之舞之以盡神”的美學觀念,舞蹈中的“意”便是創作者對現實生活的審美評價、審美理想以及主觀情緒和意趣的抒發。
梁武帝蕭衍善草書,《草書狀》是他關于書法理論的著述,有幾句描述草書字體的話,“婀娜如削弱柳,聳拔如裊長松,婆娑而飛舞鳳,婉轉而起蟠龍。”由此產生“弱柳長松”與“龍飛鳳舞”兩個成語,以龍在天上盤曲翻騰,鳳在空中婆娑起舞比喻草書飄逸多姿的形態。書法,也正因此內蘊之美而具永久的藝術魅力。
劍器舞,是唐代一種姿態矯健的舞蹈。公孫大娘是唐玄宗時代宮廷教坊眾多舞女中的佼佼者,“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杜甫詩云:“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序中提到吳人張旭,善草書書貼,數常于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唐代沈亞之也有記載:昔張旭善草書,出見公孫大娘舞劍器渾脫,姿態勁健變化莫測的舞姿,帶起來的風能讓“孤蓬自振、驚沙坐飛”,從此,“張旭為之書則非常矣。”將勁健有力的舞姿融入了草書筆勢,更加縱橫跌宕,波瀾起伏,開創狂草這種書體,留傳千古。
一瞬間凝固的動態美,有山之靜止,又有水之波動,動靜相宜,意境深遠,韻態萬千。
中國古建筑,氣象恢宏。宮殿寺廟樓閣亭榭,輝煌壯麗,屋頂更是色彩斑瀾,梁思成先生在《我國偉大的建筑傳統與遺產》一文中說,“屋頂是中國建筑中最顯著,最重要,莊嚴無比美麗無比的一部分。”《詩經?小雅?斯干》中有“如鳥斯革”,“如翚斯飛”的句子來歌頌像翼舒展的屋頂和出檐。屋脊正吻上,多盤曲龍形,或仰頭遠望,或作勢前行,或相對起舞。飛檐翹角如屋頂凌空生出的翅膀,角上飛禽小獸的裝飾更是活靈活現,鰲魚,仙鶴,在藍天飛舞,屋頂變得生動無比。一座房屋,無論多紛繁的構件與裝飾,分開來無不是實用性與觀賞性兼備的精致藝術品。磚雕出戲文,梁枋披彩畫,藻井龍飛躍,掛落托蓮花,生成之日,便以此為舞臺,云氣蒸騰,草葉簇擁,有仙佛的出塵境界,有皇家的開張氣勢,也有凡俗的市井氣息,依托建筑一隅,在刻痕里翩翩起舞,美輪美奐。
上下五千年,風霜雨雪,燭火明滅,光亮與黑暗的輪回里,筆與墨,木與刀,石與鑿,詩意與豪情共舞,每一寸線條固守著自己的位置,攏住最初的溫度與情感,保存舞姿的最美一瞬。而在這些定格畫面及實物的背后,是創作者思想與智慧的舞蹈,靈氣與激情的碰撞,眼,手,心的專注與凝神,他們亦是心靈的舞者。那字,那畫,那俑,那雕刻,從前朝舞到如今,栩栩如生,氣韻滿懷,傳遞出一種感性豐盈的生命情調,大美風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