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務所變更、客戶風險與審計收費的實證研究

□ （中南民族大學管理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4）

一、引言

事務所變更的現象在我國較為普遍。本文的數據統計顯示，2007—2014年間我國每年發生事務所變更的比例維持在7%左右，遠高于發達國家審計市場的事務所變更頻率。辭舊所聘新所必然涉及審計收費的問題。近年來，財政部、中注協頒布了許多規定，旨在規范審計收費，防范和遏制注冊會計師行業的低價競爭，促進行業長久穩定發展。然而遺憾的是，我國審計市場的“低價攬客”現象仍時有發生，“低價攬客”是指審計業務約定初期的審計收費低于審計成本，審計師放棄審計初期的利潤，并期望通過連續多期的審計來獲取準租金，它是事務所招攬客戶的一種策略。由于不同國家制度環境以及審計市場競爭程度存在差異，國內外有關審計業務初期是否存在“低價攬客”的經驗研究結論并不一致。西方學者較早開始研究該課題，部分文獻認為事務所變更當年不存在“低價攬客”的現象，也有文獻支持審計業務初期存在“低價攬客”的觀點。我國上市公司審計收費信息披露的時間較晚，相關文獻較少，得出的結論也不盡相同。與國外審計市場由“四大”寡頭壟斷不同，我國的審計市場競爭更為激烈，從客戶數量的角度來看，2006年末“四大”在中國審計市場僅占6.9%的份額。本文的研究樣本也發現，2014年度“四大”在我國審計市場的占有率依然僅有6.5%（客戶數量的角度看）。當審計市場競爭激烈時更容易出現“低價攬客”，由此可推論我國審計市場“低價攬客”的現象或較為嚴重。近年來，為了響應中注協提出的“事務所做大做強”戰略，大型事務所紛紛“強強聯手”，事務所合并進一步提高了注冊會計師行業的集中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國審計市場高度競爭的現狀。那么，在當前的環境下，會計師事務所是否依然普遍采用 “低價攬客”策略？本文以2007—2014年的數據檢驗該問題。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一）事務所變更與審計收費

DeAngelo（1981）首次用“交易成本觀”來解釋審計師的“低價攬客”策略。他認為，“低價攬客”行為是指審計師放棄審計初期的利潤，而期望通過連續多期的審計來獲取準租金。審計準則中要求事務所變更當年新任審計師對財務報表期初余額進行審計，這無疑增加了業務初期審計師的工作量，再者從審計師自身工作狀況的角度考慮，初次承接業務時由于對客戶及其經營環境尚不熟悉，因此審計時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以上均可能導致初期審計成本較高的情況出現。此外，美國審計總署2003年的調查結果表明，審計支持成本占初始年度審計收費的11%甚至更高，這意味著在連續審計的情況下，現任審計師比潛在后任審計師更具成本優勢，現任審計師可以通過連續多期審計獲得長期穩定的準租金，這就是審計師進行“低價攬客”的初衷。

與歐美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審計市場競爭更加激烈，“低價攬客”現象在我國是個不可忽視的問題，然而較早的經驗研究卻沒有驗證這一推論。李爽和吳溪（2004）發現初始審計收費不僅沒有折價反而存在溢價。劉成立和張繼勛（2006）實證結果也不支持我國審計市場存在“低價攬客”現象。韓洪靈和陳漢文（2007）進一步研究發現，“低價攬客”現象只存在于大公司由“小所變更為小所”的情況中，另外小公司由“小所變更為大所”時，更可能出現溢價收費。而近期Huang et al.（2015）以中國上市公司為對象，研究發現事務所變更（伴隨著1個或者2個簽字注冊會計師的變更）的當年確實存在明顯的審計收費折扣。2004年以后，國資委要求中央企業通過公開招標來選聘審計師，公開招標制度的核心是“低價者得”，這導致了最終中標的合同價往往大打折扣。胡海燕和唐建新（2015）研究發現招標選聘審計師的方式確實顯著地降低了審計費用。因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事務所變更與審計收費負相關。

（二）事務所變更、客戶風險與審計收費

Simunic（1980）提出了審計收費決定模型，他認為審計收費由審計成本、風險溢價和正常利潤構成。前文我們指出，我國的審計市場高度競爭、高度分散，從而更可能出現“低價攬客”現象。但是，這種低價競爭行為可能因客戶的風險異質性而存在差異。一方面，當客戶陷入經營困境時，其更傾向于隱瞞壞消息或進行激進的盈余管理，為了降低客戶盈余操縱帶來的審計風險，審計師必須通過執行更多、更有效的審計程序，這將導致審計成本的增加。另一方面，投資者和審計師存在一定的“期望差距”，遭受損失的投資者傾向于把過錯歸因于審計師未盡職責，審計師常常因此遭受投資者的起訴。也就是說，客戶的經營風險較高時，審計師預期未來面臨法律訴訟和聲譽損失的可能性更高，因此審計師可能針對客戶經營風險收取風險溢價。總而言之，審計師對高風險客戶更傾向于保持執業謹慎，其進行“低價攬客”的動機也隨之下降。閆煥民等（2015）研究發現，總體而言事務所轉制后審計收費并沒有明顯提高，但是事務所轉制后審計師對于經營風險高的客戶收費明顯更高，這表明審計師個人所需承擔的責任增加時，其對客戶風險的敏感程度也隨之增加。另外，“深口袋”理論認為，規模較大的事務所在未來被投資者起訴且損害聲譽的可能性更高，因此規模大的事務所將更加關注客戶風險。因此，我們認為“低價攬客”現象在客戶風險高的情況下出現的概率更低。根據以上推論，本文提出假設2：

H2：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與低風險客戶相比，“低價攬客”現象在高風險客戶中更不顯著。

表1 變量定義表

表2 描述性統計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說明

本文以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2007—2014年的數據為研究對象，對初始樣本做了如下處理：（1）剔除了屬于金融保險業的樣本；（2）剔除了當年新上市的樣本；（3）剔除了當年為ST、*ST的樣本；（4）剔除了主要變量存在缺失值的樣本；（5）對所有的連續變量在1%和99%分位點進行了縮尾（Winsorize）處理，最終得到了 11 740個研究樣本。本文的事務所變更數據來自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網站公布的年度審計快報，并嚴格通過手工查找年報和上市公司公告對事務所變更數據進行了核查。本文的其他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

（二）模型構造與變量定義

為了檢驗假設1和假設2，本文借鑒李爽和吳溪（2004）的研究，構建模型：

模型的被解釋變量為審計收費的自然對數（LNAFEE），解釋變量為事務所變更（CHANGE），本文參考張鳴等（2012）和戴亦一等（2013）對事務所變更（CHANGE）的界定，排除了因事務所合并、分立以及更名導致的事務所變更。為了驗證H2，模型中設置了交叉項（CHANGE×RISK）來檢驗審計師的“低價攬客”策略是否因客戶風險異質性而存在差異，關于客戶風險（RISK）的計算，本文借鑒鄭國堅等（2013）的方法，將計算所得的ZSCORE從小到大分為五組，定義取值最小的組為高風險客戶（RISK為1），其余四組為低風險客戶組（RISK為0）。該模型的其他控制變量定義見表1。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對主要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將總樣本分為事務所變更組和非事務所變更組，并對主要變量的組間差異做了均值檢驗和中位數檢驗，見表2。可以看出，本文的事務所變更樣本共850個，占總樣本的7.2%。另外，均值檢驗和中位數檢驗結果表明，與非事務所變更組相比，事務所變更組審計費用顯著更低，這初步驗證了H1，即事務所變更當年存在明顯的 “低價攬客”現象，下文將使用多元線性回歸進一步驗證這個結論。

表3 事務所變更、客戶風險與審計收費回歸結果

（二）事務所變更與審計收費的回歸分析

本文對模型進行多元線性回歸，最終的回歸結果見表3。模型（1a）是對全樣本回歸的結果，其中事務所變更（CHANGE）系數為-0.045，在 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進一步驗證了H1。H2的檢驗結果呈現在表3的模型（1b）、模型（1c）和模型（1d）中。在高風險客戶組中，事務所變更（CHANGE）的系數為-0.012，在 10%的水平上不顯著；而在低風險客戶組中，事務所變更 （CHANGE）的系數為-0.064，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表明，審計師的“低價攬客”行為主要發生在低風險客戶組中，對于風險較高的客戶，審計師傾向于保持謹慎的態度，執行更多的審計程序以及針對不能有效分散的業務風險收取風險溢價，從而收取更高的審計收費。交叉項（CHANGE×RISK）的系數為 0.069，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證明了“低價攬客”在高風險客戶組和低風險客戶組中確實存在顯著的差異，驗證了H2。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研究了事務所變更與審計收費之間的關系，并檢驗了審計業務初期“低價攬客”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第一，事務所變更當年存在顯著的“低價攬客”現象；第二，審計師的“低價攬客”行為主要發生在低風險客戶中，而對于高風險客戶，審計師傾向于保持謹慎，因此“低價攬客”的現象在高風險客戶中不顯著。針對以上問題，本文提出一些政策和建議。第一，會計師事務所內部應完善成本核算和審計定價制度，確保審計收費不得低于審計成本。各事務所應自覺維護市場競爭秩序，拒絕以減少服務內容、降低服務質量為代價進行低價競爭。第二，各級政府應盡快落實2014年12月17日發改委發布的《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放開部分服務價格意見的通知》中要求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價格主管部門抓緊放開會計師事務所服務價格的規定，將會計師事務所服務價格的制定交給市場，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同時為了防止初期市場定價的非理性，監管部門應該加強監督和檢查。第三，招標中“低價者得”的核心定價機制易導致行業的非理性競爭，長期來看 “弊大于利”。因此，監管部門應該加強招標過程的監督，對于違規低價招標者，應依據不正當競爭法進行處罰；另外，有關部門應制定更完善的審計師招標制度，而不僅僅將價格作為交易的決定性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