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有正氣，執法有底氣

◎許云輝

胸中有正氣，執法有底氣

◎許云輝

南朝大臣裴政的父親曾任南梁司法部長，經常邀約賓朋和屬下到家里品茶閑聊，談論國家大事和法律制度。小裴政對這些枯燥的內容很感興趣，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由于他聰慧敏銳，“博聞強記”，無形中積累了許多課外知識。裴政每次發言都出口成章，分析時政頭頭是道，談論法律引經據典，被長輩們視為神童。

15歲時，裴政憑著豐富的法律知識，被當地一個王爺聘到王府擔任司法處副處長，從此走上仕途。不久，裴政以優異表現被調入朝廷工作。湘東王非常欣賞他，在出鎮江陵（今屬湖北荊州）時把他調到身邊，擔任法律顧問。

公元548年，侯景之亂爆發。湘東王指派建寧侯王琳為主帥、裴政為副帥，起兵征討叛軍。裴政大顯神威，先活捉了侯景手下大將，又率部隊攻陷京城，為平定侯景之亂立下了汗馬功勞。湘東王在江陵即位為梁元帝后，裴政憑赫赫戰功被封為夷陵侯。不久，梁元帝之弟在四川自立為帝，并沿江而下，氣勢洶洶地撲向江陵。裴政再次臨危受命，擔任王琳的副將，平息了這場戰亂。裴政與王琳兩次并肩作戰，結下了深厚的情

誼。后來，王琳由于功高震主而遭梁元帝猜忌，裴政也受牽連，隨王琳南下到桂林任職。

與此同時，梁元帝的侄子投奔西魏，帶西魏軍南侵，圍困江陵。裴政聞訊后，星夜自桂林率軍北上，與王琳的勤王大軍在長沙會合。為報梁元帝的知遇之恩，裴政主動請求從小路潛入江陵，向梁元帝報告援軍將至的消息。不料，他化裝潛行到半路，卻不幸被西魏軍俘虜。西魏軍把他押到梁元帝之侄的帳下，對方軟硬兼施道：“我是梁武帝的孫子，同樣有資格做你的君主！聽說你和王琳都被梁元帝貶到了廣南偏僻之地，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趕來為這個昏君殉葬呢？你如果歸順我，就可以世代享受榮華富貴，否則，人頭落地！”

裴政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只是不甘心任務沒有完成就以身殉國。于是，他裝出一副怕死的樣子，假裝答應歸順。梁元帝之侄授意裴政到江陵城下對著梁元帝高喊：“萬歲，您的侄子聽說京城被圍，已經自立為帝。王琳勢單力薄，無力增援。您還是趕緊投降吧！”

然而，當裴政被捆綁著押到江陵城下時，他卻對著城樓大喊：“萬歲，您一定要堅持住！王琳將軍的大軍馬上就會到達！我不幸被俘，只能假裝投降來報信！現在以身報國，死而無憾！”押解者大驚，連續狠抽他耳光。裴政被打得滿嘴是血，口里依然大聲報信。梁元帝之侄大怒，下令殺了裴政。幸虧有人替他說好話，裴政才逃過一劫。可可惜江陵最終被攻陷，梁元帝遇難，京城文武百官都當了俘虜，被押解北上。

隨后，西魏也被北周取代。北周文帝敬重裴政的氣節與忠誠，把他安排到相府工作。裴政與人通力合作，根據《周禮》設置了六官，明確了必須遵循的古代禮法，擬定出朝廷禮儀、車馬服飾、器物用具等制度。北周文帝得知他精通法律，又將他調到司法部。裴政如魚得水，充分發光發熱，參與制定出了北周刑律。他工作勤奮，專業精深，雖然每日文簿卷宗堆滿桌案，但他依法裁決，一氣呵成，快如流水。

他慎用刑罰，以寬大公平為原則，從不制造冤案。凡是被判死刑的犯人，裴政都法外施恩，允許他們的妻兒入獄陪伴，享受最后的天倫之樂。死刑犯們都被他深深感動，臨刑前說：“裴大夫裁定我死罪，我死而無憾！”

北周宣帝即位后，擺出一副法律至上的姿態，官員判案時必須“悉令依法”，他自己卻帶頭踐踏法律，濫施刑罰，草菅人命。官員們稍微犯點兒小錯，周宣帝就隨便找個罪名當堂鞭打他們120鞭。裴政對皇上這種拿法律當兒戲的行為忍無可忍，于是拼死進諫，結果被免職。

公元581年，隋文帝取代北周建立隋朝，重新起用裴政，令他牽頭制定法令。裴政率領十多名法律專家，上取魏晉刑典，下采齊梁法律，經過幾年努力，終于制定出上承漢律源流、下開唐律先河的《開皇律》。王夫之評價這部法典對后代影響深遠，澤被蒼生。

由此，隋文帝被裴政豐富的法律知識和剛直不阿的品性深深打動，特意安排他到東宮輔助太子楊勇，并全面主持太子府的日常工作。其間，裴政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每當太子有不當言行，他就直言不諱地指出來。太子對他又敬又怕，多次當面表揚他“平直”，心底對他卻又敬又恨。

裴政不僅對太子直言不諱，太子府上的任何人犯錯，他都會當面批評。

太子面前的紅人劉榮喜歡到處炫耀權勢。一天，秘書正在趕制輪流值班的武職人員名單，太子等不及，再三派人催促。劉榮便自作主張，叫秘書去向太子口頭匯報，不必再制作名單。秘書口頭匯報后，太子索要名單，秘書據實回答。太子追問劉榮為何要這樣做，劉榮矢口否認，說是秘書自己的主意，太子便將秘書交給裴政調查處理。

裴政問清事實后，還沒來得及向太子匯報，拍劉榮馬屁的人就搶先在太子面前給他上眼藥：“裴政想陷害劉榮，審問結果不真實。”太子趕緊召裴政責問，裴政回答：“劉大人位高權重，即便說過這話也僅是小過失，應該不必否認。秘書是個小人物，怎么敢栽贓頂頭上司呢？”接著，裴政找到了雙方的證人，這才洗清了秘書的冤屈。不料真相大白后，太子卻有心包庇劉榮，“亦不罪榮”，同時表揚裴政處理事情公平正直。裴政見太子行為不正，此后更是將勸諫進行得淋漓盡致。

太子特別寵愛一位云姓侍妾，太子妃被氣出心病，“二日而薨”。太子趁機讓云侍妾主持東宮，云侍妾從此“專擅內政”。云侍妾的父親更是以太子岳父自居，把東宮當自家后院，隨意進出。云老爹還為老不尊，變著法子向太子進獻奇裝異服和怪異器物，誘惑太子吃喝玩樂，疏于政務。裴政多次直言勸諫太子，太子置若罔聞。裴政于是攔住進宮的云老爹，聲色俱厲地教訓他：“您這樣有事沒事老往東宮跑，很不合乎禮法！況且太子妃剛剛暴病身亡，社會輿論都覺得這事兒跟您父女脫不了干系！您老還是收斂一些吧，小心大禍臨頭！”

云老爹被訓斥得無地自容，跑到太子面前告狀。太子非常不爽，從此更加疏遠裴政。正巧，襄州（今湖北襄陽）州長位置空缺，太子便極力向隋文帝推薦裴政前去任職。

裴政深知自己因正直而被踢出東宮，為不連累家小，他便獨自前往襄州任職。奇怪的是，上任一年中，他只張貼過一張“敦促犯罪分子早日自首”的通告，沒有升堂審理過任何案件。襄州群眾議論紛紛，質疑聲不斷。朝廷聽到反映，也派專人來調查，但裴政我行我素，不為所動。

一年后，裴政主持召開襄州官員大會。在會議上，裴政突然當堂逮捕多名官員。原來，這一年中，裴政暗中把襄州一些官員貪污腐敗的證據調查得一清二楚，卻始終在給犯罪嫌疑人改過自新的機會。由于犯罪嫌疑人心存僥幸，一直不收手，裴政才決定實施抓捕。他親自審理這些官員，當場宣判了五個人死刑，其余人或被流放或被罰處勞役。這場嚴打震動了整個襄州，肅清了襄州的不良官風，百姓們齊聲稱贊裴政“神明”。此后，襄州境內不建監獄，幾乎沒有多少人打官司。

幾年后，裴政以89歲高齡在襄州任上病逝。后來，太子楊勇由于“耽聲色、狎群小”而被廢。臥病不起的隋文帝想到死去的裴政，情不自禁地對身邊人說：“如果裴政還在輔助太子，太子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這番話無疑是對裴政一生最公正的蓋棺定論。

縱觀裴政的一生，他侍奉過三朝皇帝，對他們披肝瀝膽，竭盡忠誠。他憑借一身正氣和豐富的法律知識，在朝廷安身立命，為君王排憂解難。他是法典的制定者和執行者，更是人性化法律的創始人。他使冷酷的法律在執行過程中，時常散發出濃厚的人本味道。這或許正是裴政能立足于三朝而不倒的原因。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