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云
摘 要:早期著作時期(1843-1848年)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及《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分別對人的本質作了不同的表述,即“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不能簡單地把這三種表述理解為是馬克思從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對人的本質的揭示,因為這三種表述并不是一個平行并列的關系。在早期著作時期,馬克思的思想經歷了一個從抽象到具體、從不成熟到成熟的發展歷程,同馬克思的整體思想發展相一致,這一時期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三種不同表述并不是一個平行并列的關系,而是一個從抽象到具體、從表層到深層的不斷豐富、不斷完善的過程。
關鍵詞:馬克思;人的本質;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社會性;自然性
DOI:10.15938/j.cnki.iper.2017.03.003
中圖分類號: G6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9749(2017)03-0014-05
早期著作時期(1843-1848年)是馬克思、恩格斯思想形成的重要時期,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以下簡稱《形態》)中,馬克思分別對人的本質作了不同的表述。在《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人的類特性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在《提綱》中,馬克思提出,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在《形態》中,馬克思提出,人的本性是“他們的需要”。理論界一般認為,這三種表述是馬克思主義從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對人的本質的揭示。《手稿》中的“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是從人的類特性、從人與動物相區別的角度出發,對人的“類本質”或“類特性”所作出的定義。《提綱》中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是基于現實性和社會性的內在規定性角度對人的本質的揭示。《形態》中的“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是從人的生物性本質角度對人的本質的揭示,等等。其實,這樣理解馬克思在早期著作時期的人的本質思想,并沒有把握住問題的本質。事實上,在早期著作時期,馬克思的思想經歷了一個從抽象到具體、從不成熟到成熟的發展歷程,同馬克思的整體思想發展相一致,這一時期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三種不同表述并不是一個平行并列的關系,而是一個從抽象到具體、從表層到深層的不斷豐富、不斷完善的過程。
一、“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人的本質的自覺性、能動性與社會性——《手稿》中關于人的本質的規定
1.感性活動:《手稿》中馬克思思想超越費爾巴哈之處
在《手稿》及馬克思以前的著作中,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思想深受費爾巴哈的影響。費爾巴哈認為,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在于人有“類意識”,而動物沒有。所謂“類意識”就是把自己的本質當作對象的意識:“只有將自己的類、自己的本質性當作對象的那種生物,才具有最嚴格意義上的意識。動物固然將個體當作對象,因此它有自我感,但是,它不能將類當作對象,因此它沒有那種由知識得名的意識”。[1]那么,人自己意識到的人的本質究竟是什么呢?費爾巴哈認為,就是理性、意志和愛。理性、意志和愛就是人的絕對本質。[2] 馬克思也是從類本質出發來說明人的本質,但是對于類本質的具體理解,馬克思不同于費爾巴哈。馬克思認為,人的類本質就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一個種的整體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3]這個界定,是馬克思的一個重大的理論創新,是對人的本質認識的一個重大進步,一個重大成果。首先,馬克思拋棄了黑格爾那種從絕對理念、從抽象原則出發來解釋人、理解人的思維方式,馬克思是從現實的人出發的;“馬克思主義從來就不是抽象的教條,它始終是解剖理寮社會的強大理論武器”[4]其次,費爾巴哈也是從現實的人出發,但是他理解的人就是感性存在,理性、意志和愛并沒有超出人的感性存在范圍。馬克思沒有像費爾巴哈那樣僅僅局限在人的意識的領域內、局限在人的感性存在上來理解人的本質,而是從主客體關系上,突出強調主體作用于客體的活動、強調勞動、強調生產對于人的重要意義:“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這種生產是人的能動的類生活。通過這種生產,自然界才表現為他的作品和他的現實。因此,勞動的對象是人的類生活的對象化:人不僅像在意識中那樣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動地、現實地使自己二重化,從而在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5]
為什么說“感性活動”超越“感性存在”?因為人作為有生命的肉體存在,先天具有吃、喝、全生避害等的本能欲求、生理需要,但是“他的欲望的對象是作為不依賴于他的對象而存在于他之外的”,[6]所以,人為了活著,必須要不停地活動,不停地生產,從自然界中獲取營養物質,供身體需要;人如果不活動、不生產,像植物一樣靜立不動,就無法生存。因此人的生命依賴于人的活動而存在,人的活動方式與人的生命存在內在一體。人的實踐活動方式是什么樣的,人就是什么樣的。離開實踐活動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離開人的活動、離開人的物質生產談論的人,就是抽象的人。費爾巴哈離開感性活動,把人的本質定位于人的理性、意志和愛,就是抽象的人本主義。
馬克思在早期思想中關于人的類本質思想的突破和創新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由此馬克思最終離開了費爾巴哈 ,走向了歷史唯物主義。
2.尚未展開之處:《手稿》中人的本質思想的抽象性
《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人的本質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那么,什么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人的活動與動物的活動有何區別?在《手稿》中,馬克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頗具費爾巴哈哲學特點的:“動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動。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他具有有意識的生命活動。這不是人與之直接融為一體的那種規定性。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別開來。正是由于這一點,人才是類存在物。或者說,正因為人是類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識的存在物,就是說,他自己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對象。僅僅由于這一點,他的活動才是自由的活動。”[7]人能夠認識到自己的生命活動,人的活動是有意識的活動,而動物不能把自己同自己的本能活動區別開來,這就是人與動物的區別。從形式上看,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這種解釋方式來源于費爾巴哈關于類意識的解釋方式,即費爾巴哈所理解的類本質是人的理性、意志和愛,而馬克思所理解的類本質是自由的有意識活動,至于自由的有意識活動具體是什么,馬克思還沒有深入展開,因而也就沒有意識到他創新提出的“自由的有意識活動”的革命意義。
一方面,人的活動不僅是有意識的活動,而且更重要的是對象化的活動,是人將自身的本質力量(包括思維能力、知識、興趣、理想等)對象化在客體之中的活動;同時,人的活動也是客體的屬性和規律內化在人的本質力量之中的活動。因此,人的本質力量是隨著人的活動的發展、隨著實踐的深入推進而不繼積累、不斷提升的過程和結果。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產生和發展問題,盡管馬克思在《手稿》談到了人的活動的對象性,但更深入的內容還沒有展開。
另一方面,馬克思在《手稿》中談到了人的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的社會性:“個體是社會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現,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8]我們知道,費爾巴哈也強調人的社會性:“只有社會的人才是人”,[9] “只有許多人合在一起才構成了‘人,只有許多人合在一起才成了人所應當是的和能夠是的,才像人所應當是的和能夠是的那樣。”[10]但是,費爾巴哈關于人的社會性的理解只限于人的現實關系層面。實際上,人的社會性具有普遍性,這種普遍性不僅體現在現實關系層面,而且更體現在社會歷史層面;不僅體現在橫向的靜止層面,而且更體現在縱向的發展層面。費爾巴哈只看到了人的社會性的現實關系的普遍性,而沒有看到其歷史的普遍性。當然在《手稿》中,關于人的社會性的歷史普遍性是馬克思還沒有深入探討的內容。正因為如此,我們說,這段時期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思想還具有抽象性。
二、 “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本質的現實的和歷史的普遍性——《提綱》中關于人的本質的思想
在《提綱》中,馬克思提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1]如何理解“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它與“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是什么關系?事實上,“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中的抽象內容的具體化和展開。
首先,需要明確,“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不能用一般的“社會性”概念代替,不能從簡單的“分工合作”等來理解。動物也有社會性,任何動物個體離開群體也是無法獨自生活的,特別是高等動物需要與同伴協作覓食、共同御敵、照顧幼崽等等。“合作有利”是自然界長期進化過程中自然選擇的結果。無疑,人的社會性是從動物的社會性進化而來的,二者的本質區別在于:動物的社會性行為是本能行為,而人的社會性活動是自覺的有意識行為。動物的社會行為既是對外界刺激的直接反應,同時也是受其內在生理因素控制的結果。這些生理因素包括信息素、激素、神經系統和內分泌及其協同調控等等。例如,北美田鼠雌雄個體結合是較嚴格的一雌一雄制,這與腦下垂體分泌的加壓素和催產素這兩種激素密切相關,當給雄性田鼠注射加壓素、給雌性田鼠注射催產素后,就會引起它們與異性田鼠建立關系的強烈反應;阻斷這兩種激素的產生,它們就會失去對單一伴侶的興趣。顯然,動物的“從一而終”與人的“從一而終”不可同日而語。動物“從一而終”也好,“始亂終棄”也罷,無所謂道德和不道德。再如,螞蟻和蜜蜂都是社會性很強的群居動物,其個體為群體的勤勞奉獻,是通過一種化學物質即外激素來實現的,例如蜂后會分泌一種稱為“蜂王漿”的化合物,能抑制工蜂卵巢的發育;蟻后可以分泌一種外激素,來引誘工蟻來喂養它。當蜂群或蟻群遇到危險時,個體毫不猶豫地為維護群體利益而犧牲自己。但是,這種獻身行為的深遠意義是任何一個螞蟻或蜜蜂都沒有意識到的,因為動物與自然是直接同一的,不存在個體與群體、主體與客體的區分。而人則不同,人有對象意識和自我意識,有主體意識,有個體與集體、主體與客體的自覺區別,人能夠意識到個體的價值,以及個人為他人付出、個體為集體犧牲的深遠意義。因而,人的行為是自覺的,有意義的。從這個意義上,“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思想中內涵著“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思想中的核心內容。
其次,“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表明了人的活動具有現實普遍性。如果用靜態分析的方法,一般地說,“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是指現實社會中人的一切關系的總和,包括家庭關系、工作關系、階級關系、民族關系以及經濟關系、政治關系、文化關系等各個方面的一切關系。動物也與對象發生關系,但動物與對象是直接同一的關系。而在人與對象的關系中,“與其他一切存在物不同,人主要不是以自然物質的現存形態為自己的對象,而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改變事物的現存狀態而后使它成為自己的對象的。”[12]因此,人的對象是無限的,隨著人的能力發展,人可以將任何事物變成他的對象。馬克思在《手稿》指出:“人的普遍性正表現在把整個自然界——首先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其次作為人的生命活動的材料、對象和工具——變成人的無機的身體。”[13]物質世界是普遍聯系、運動發展的。辯證唯物主義表明,物質世界是事物普遍聯系的統一整體,任何事物、現象和過程及其內部各個要素、各個環節之間都是相互聯系、辯證統一的。人與某個對象發生關系時,就會認識到與這個對象相聯系的其他對象及其關系,從而創造出人與其他對象及至整個世界的越來越廣闊、越來越普遍的關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人的社會關系具有現實普遍性。
最后,“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表明了人的活動的歷史性,因而人的社會性具有歷史普遍性。
“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既是指同一時代人們之間的分工合作等等的現實社會關系總和,也是指人類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由現時代人們繼承下來的一切關系的總和,是人類在世世代代的實踐活動中積累的成果的總和。也就是說,對“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的理解,必須要提到人類實踐的歷史性高度。人的實踐活動的歷史性對理解人的社會關系的普遍性至關重要;沒有人的活動的歷史性,也就沒有人的現實關系的普遍性。費爾巴哈離開社會歷史,離開人的實踐活動,把人看成不是在生產中生成的、不是隨著歷史的發展而發展的抽象的人,因而他理解的社會關系是“一種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自然地聯系起來的普遍性。”[14]在《提綱》中,馬克思批評費爾巴哈“撇開歷史的進程”,指出在費爾巴哈的眼里,只有抽象的、孤立的人,這種對人的本質的理解方式并沒有超出舊唯物主義。馬克思強調,只有從人的活動歷史進程角度,立足于社會實踐的發展,才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質、人類社會以及其他一切問題。
為什么人的實踐活動具有歷史性,而動物的本能活動沒有歷史性?這是因為人具有動物所不具有、也不可能具有的工具體系。人的工具體系是人在勞動中、在實踐活動中不斷積累、不斷創造出來的,主要包括實物工具體系和語言文字等體系。特別是語言和文字能夠將前代人關于對象的認識及實踐經驗等記錄下來,形成信息知識,傳承給后代人。動物沒有語言、文字等,沒有前代動物活動積累的任何信息知識,因而每一代動物都不得不從頭學習,從頭摸索。而人則不同,借助于傳承下來信息知識,后代人總是把前人實踐的成果和力量納入到自己的實踐之中,在前人實踐的基礎上進行新的創造。因而,人是憑借人類總體的力量去同對象發生關系,時代越發展,這一力量也就越強大。總之,正是實踐活動的歷史性決定了人的社會性的歷史普遍性。
在《手稿》中馬克思也提了人的活動、實踐的普遍性問題,但是,馬克思并沒有具體地指出這種活動的歷史性。在《提綱》中,馬克思明確提出要在“歷史的進程”中考察人的本質。特別是在《形態》中,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也就怎樣。因此,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 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15]馬克思從人的紛繁復雜的活動中提煉出物質生產活動,從人們紛繁復雜的關系中提煉出生產關系,從而發現了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性力量,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由此,馬克思從科學的歷史觀出發,立足于歷史發展著的實踐來分析分工、私有制的產生和發展,分析社會關系等等。至此,將人的本質置于人類實踐的歷史進程中來理解和思考,馬克思就遠遠超越了費爾巴哈,超越了《手稿》中對人的本質的抽象理解。費爾巴哈雖然看到了人的社會性的現實普遍性,但是他沒有看到或者說無法看到其社會歷史性,無法從人類歷史的高度思考人的本質。
三、“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人的本質的全面性、完整性——《形態》關于人的本質的全面認識
“在任何情況下,個人總是‘從自己出發的,但由于從他們彼此不需要發生任何聯系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不是唯一的,由于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以及他們求得滿足的方式,把他們聯系起來 (兩性關系、交換、分工),所以他們必然要發生相互關系。”[16]在這里,馬克思所說的“他們的需要”無疑包括人的本能欲求、生理需要。理論界一般認為,既然人的本質是人與動物相區別的根本特性,那么,人與動物都有的“自然性”就與人的本質問題無關了。理論界關于人的本質研究中,很少有人認為人的自然性也規定人的本質。其實,研究人的本質如果不談人的自然性,就根本無法真正地、深刻地理解人的本質。
1.人的自然性是人的本質的物質基礎和中心內容固然,人的本質表明人與動物相區別的根本特性,它表現為人的自覺能動性和創造性、表現為社會普遍性,但是,人的超越于動物之上的能動性、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并不是脫離人的自然性而獨自存在的,而是以其為基礎和中心內容的。對人的能動性、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的說明如果離開人的自然性,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身內自然(主要是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是人先天的、必然存在的需要,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性。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是人和動物都具有的自然需要,又稱為生物學需要、原發性需要,是個體維持肉體生存、保存和延續種族等的相關需要。對于動物來說,本能欲求、生理需要就是其生命的全部。人不同于動物,人的需要是非常復雜的體系。人的需要具有自覺性、社會性、多樣性等特點,除了本能欲求、生理需要,還有愛和歸屬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審美的需要等等。在人的各種需要中,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最有力量的和最為迫切的要求,必須首先給以滿足,否則其他更高級的需要就無從談起。
因此,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是人的活動的最根本的、原發性動機,是最內在、最深遠的動機。人的一切活動最終都是為了使人的自然欲求得到更好的滿足。馬克思指出:“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這種新的需要的產生是第一個歷史活動。”[17]人類社會歷史就是建立在人們不斷實現的滿足自然欲求的實踐活動中,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物質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生產力是社會發展根本動力”理論的最根本的根據和來源。因此,滿足(改善)本能欲求、生理需要是人的實踐活動始終圍繞的中心內容,是人的活動的出發點和最終歸宿。
2.人的本質是自然性與能動創造性、社會普遍性性的辯證統一
這一辯證統一性就在于:人性的自然性是能動創造性、社會普遍性的基礎和中心內容,能動創造性、社會普遍性即人的超越性,是人超越于動物的根本力量。不論自然性,還是超越性,二者都規定人的本質,都屬于人性范疇,對于人來說都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如果認為人的自然性、動物性不規定人的本質,不屬于人性范疇,那么,人的實踐活動就會失去實質性內容和意義;為滿足吃、穿、住等人的生理欲望和本能需要的生產實踐是人類活動的最原始動機和力量源泉,抽掉自然性的人的活動,是抽象活動,在人的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因而沒有意義;同樣,抽掉自然性的人的超越性就會成為無水之源、無本之木,失去內容而成為抽象的形式。單純的能動創造性、單純的社會性和歷史性不能構成人的本性,只有二者辯證統一起來,才成為完整的人的本性。
對人性雙重性的理解,不能將兩極拆解、分立甚至對立起來。人性如果只有自然性,人將永遠是動物,永遠不會生成為人,這樣理解的人將永遠等同于物,永遠無法理解人性的超越性、無限性、崇高性,永遠無法理解人的偉大、高貴和杰出。相反,人性如果抽掉人的自然性,人性只有超自然性、文化性,這樣理解的人則最終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也不再是現實的具體的人。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對于具體的現實的人來說,人的自然性從一開始就不同于動物的自然性,不是純粹的自然性,而是人化了的自然性,是滲透著人的超越性的自然。而人的能動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從一開始也不是脫離自然性的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而是以自然性為基礎和中心內容的能動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因此,不論自然性,還是能動創造性和社會普遍性,二者都規定人的本質,都是人性范疇,對于人來說都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將二者辯證統一起來理解人的本質,才是對人的本質的完整、全面的理解。
綜上,在早期著作時期,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的認識,經歷了從抽象的“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強調能動創造性)到較為具體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強調社會歷史性),最后到更為具體的“他們的需要”(強調基礎性和全面性),這是一個從抽象到具體的過程,是思想不斷升華、深入和展開的過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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