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凡 隱匿林中 出則不凡

繼《大圣歸來》之后，國產動漫再出神作。國產動畫電影《大護法》上映以來，豆瓣評分已經上升至8.1的高分，躍居年度國產電影口碑第一。而導演不思凡卻說自己“一直羞于自詡為動畫人，只是一腔熱忱，這個夢得以活到今天?！?/p>

不思凡在將近30年的時間里，一直走在原創的路上。2004年，持續十余年畫漫畫而不得認可的不思凡，因為《黑鳥》的成功得到信心和機遇；2008年，不思凡從工作13年的電信局辭職專職做動畫，經歷了痛苦的迷失期；2014年，不思凡遇到放縱自己“任性”的投資人——好傳動畫的老板尚游，并與團隊四個人開始了《大護法》的創作；直到2017年，不思凡的首部長篇動畫作品——《大護法》上映。這十幾年來，不思凡的堅持與一路經歷，在他看來，也正好對應了該電影的主題“感謝給我逆境的眾生”。

從被雜志社拒絕到《黑鳥》的成功

不思凡談起自己少年時期說道，十七八歲時覺得自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漫畫家。畢業經分配進入家鄉電信局后，不思凡便在工作之余畫漫畫，當不思凡帶著繪制的30頁漫畫從杭州坐13個小時火車到北京投稿時，卻怎么也沒想到，得到雜志社主編對他的反饋卻是“你這種漫畫國內雜志要登，大概得50年后吧?！?/p>

這種“一邊畫一邊被拒絕”的狀態持續到了2004年“閃客時代（Flash動畫創作熱潮）”的到來，或許是年輕的沖勁，又或者是不甘心。

此時的不思凡開始嘗試將自己的靜態漫畫制作成flash動畫，希望能用新的方式，讓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2004年3月20日，不思凡用“悠無一品”的網名，將他的第一部動畫小作品上傳至了網絡。

不思凡當時一定沒有想到，這個舉動讓這部作品成功地成為他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它不僅帶給了不思凡堅持繼續做動畫的信心，也在冥冥之中給不思凡帶來了新的機遇——電影《大護法》的第一個投資人好傳動畫的總裁尚游，便是因為這部作品而成為了不思凡的粉絲。

這部帶給不思凡第一次認可的動畫叫《黑鳥》，因其創作的獨特性與新鮮感而備受關注。在當時追求全彩flash的時代里，《黑鳥》簡單的黑白線條處理方式、中式白描的寫意風格以及全新的內容設計等因素讓它在眾多作品中脫穎而出。

“悠無一品”不思凡也憑此一躍成為“閃客時代最受關注的導演之一”。這也是不思凡近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作品與觀眾之間有了互動。

但受限于自身及客觀條件，不思凡在七回之后停更了《黑鳥》?！逗邙B》的停更也被網友推舉為“閃客時代十大遺憾事件之首”，甚至有粉絲自行創作了兩集續集，希望能以此填補遺憾。

而后“閃客時代”的沒落也讓不思凡跟很多動畫人一樣陷入“失去方向”的迷茫中?！懊刻旌苄量鄥s不知道為了什么”，不思凡在這個最困惑的時期做了一個5分鐘左右的短片《影》，短片開頭寫著“獻給中國動畫的先行者們，以及仍在為此努力著的動畫人。”不思凡說，這其實只是做給自己看的。

在“糟糕”的大環境下堅持原創

在電信局工作的十余年，不思凡覺得是人生中一段灰暗的時光，“上班、吃飯、上廁所。然后上班、吃飯、上廁所。你一輩子就這樣被看透的感覺，很糟糕?！辈凰挤膊恢挂淮瓮嘎冻鱿腚x開的念頭，打小對不思凡采取“放養式”教育的父母，尤其是主事的母親，唯獨對這件事表示了極其堅定的反對。他們不明白安穩度日有什么不滿足，所以堅定的拒絕了兒子的“叛逆”。不過最終，在不思凡的堅持下，一直把兒子的“不快樂”看在眼里的母親還是選擇了妥協，“既然這么想出去，就去吧?！薄Ｄ呐略谂R出發前，放心不下的父母又反悔了，他們偷偷調動了親戚、朋友、同事、甚至不思凡的初中老師，一一前來勸說?！暗珪呀浄摚也豢赡苻D頭了”不思凡略帶抱歉又堅定地說到，“即使現在電影上映了，母親依舊會說，以前安安逸逸地生活不是很好嗎？非要弄這么辛苦”。

2008年，從體制內脫離出來的不思凡只身一人來到杭州專職做動畫。他將動畫比作一片森林，帶著好奇走進去，期待著不一樣。但不思凡沒有想到，此后在杭州的七年生活，會讓他徹底陷入迷茫和絕望。

首先是自身的限制，初到杭州的不思凡很快發現自己是一個“門外漢”。“只要在大學里學過動畫的，他們一張口我就不知道在說什么?！辈凰挤仓荒茉趧撟鞯倪^程中重新學習。

但更主要的是市場環境，當時國家為鼓勵動畫發展，按照電視臺播放分鐘數補貼動畫。因此不少動畫公司便以壓縮制作成本而從中賺取差價，同時電視臺的尺度也以面向兒童為主。

此時的不思凡，卻因此對“動畫”的釋義產生迷惑與質疑。不斷地有人告訴不思凡“動畫應該這樣做……”或者“動畫就是給小孩子看的！”等等。這種“束縛感”讓不思凡陷入了非常痛苦的瓶頸期，“好像就是失去了方向，不知道往哪兒走，每次創作我并不快樂。好像再怎么花力氣，也不過是在做點小動作?！辈凰挤苍诓┛椭袑懙?，“曾以為自己擁有打破常規的創新思維，卻看不見，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到了“江郎才盡”的地步。

盡管如此，不思凡在一次次出走中依舊堅定原創的理念。他先后與團隊創作了《小米的森林》和《妙先生》兩個系列作品，均是充滿濃郁中國武俠風格的動畫，且極具“不思凡”特色。作品目前在豆瓣電影上均取得8.5的高分，但在當時的網絡上并未掀起風浪，也未能給團隊帶來多少收益。作為核心成員的不思凡感覺壓力十分大，又找不到突破口。同時，不思凡的個人經濟狀況也出現了問題，杭州六年，他不但工資比在電信局降低了一個水準，而且還用盡了此前十余年的全部積蓄。

當時的一天晚上，不思凡重新翻看《黑鳥》，忍不住留下眼淚。他講述到，回看當年起步時，在那個非常粗糙的畫面背后，是一個心懷熱忱的少年擁有的非常純粹的創作狀態。不思凡把當時的心態和現在的心態做了一個比較，才發現自己不是遇到瓶頸，而是背負的太多。

“任性”不思凡遇到“任性腦殘粉”投資人

在不思凡陷入困苦的時候，此時遠在天津的好傳動畫也囿于尋找不到優秀動畫人的難題中。

成立于2011年的好傳動畫是一家致力于原創動畫的內容制作公司，然而為了生存，公司三年來的主要工作以承接外包為主。這種勞動密集型的機械式代工工作對培養人才來說獲益甚少，老板尚游覺得無趣至極且性價比極低，一直想尋求改變。

尚游想到了曾經吸引住自己的《黑鳥》的作者不思凡，便立刻從天津飛往杭州，找到了正在痛苦迷茫中的不思凡。兩個人在房間里對談了整整一夜。彼時自身受困的不思凡，有著極其強烈的沖破感，于是他說自己想做“暴力”一些的東西。尚游說，好，那就再暴力一點。

尚游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便決定投資《大護法》，不思凡也戲稱尚游為“腦殘粉”投資人?，F在看來，當初兩人是完全沒有顧慮到這極有可能演變成一場“自殺式”的制作。

于是《大護法》項目開始推進，不思凡負責創作的部分，他帶著當年做《黑鳥》時的純粹回來了，與三個同樣不死心的伙伴一起，四個人開始了《大護法》的創作。

113分鐘，1065個鏡頭，795個場景，91360幀原畫，4個人兩年，《大護法》最初的版本完成了。不思凡創造了一個外表呆萌，內心卻極其暴力的“紅胖子”，他看起來無所不能，卻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不少人調侃這個“紅胖子”的原型就是導演自己。

但尚游這邊卻并不順利，在他為作品尋找發行方時，遇到的困難比想象中大太多。由于類型過于新穎和冒險，《大護法》被當時幾乎所有的主流發行方所拒絕。對制作團隊來說，動畫制作過程中發生的各種不順利，包括因執行導演和美術導演身體原因導致項目停滯，都遠沒有比作品無法被推出而更令人覺得艱難的了。

即便如此，這段時期投資人與創作者之間依舊保持著孩子般的信任。尚游在被所有平臺拒絕后，依然沒有給不思凡任何創作上的限制；同樣的，不思凡也沒有因作品可能面臨無法推出而變得松懈。最后，直到光線彩條屋影業主動找上門，這些問題最終才得以迎刃而解。

2017年，《大護法》在導演團隊、好傳動畫以及彩條屋影業三方努力下，終于搬上了大銀幕。不思凡通過電影體現出對個體束縛和集體束縛的思考，讓不少觀眾詫異到，觀眾沒想到一部動畫片也能帶來如此深入的思考。

電影從上映前到現在，獲得了無論是電影專業人士還是媒體、普通觀眾的各路支持，在導演不思凡看來，“所有人都思考自己的社會，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社會?！币惨虼嘶砣婚_朗。

電影上映以來，這前前后后幾十年的經歷也讓不思凡早就習慣以謙虛的姿態接受外界的褒獎和質疑?；乜催^往20年的經歷，他說“（自己）沒有學過動畫，一直羞于自詡為動畫人。只是一腔熱忱，這個夢得以活到今天。心里總想著能不能做出好作品，和喜歡自己的觀眾交流，做得不好，總覺得虧欠?！?/p>

在不思凡看來，自己能順利制作完《大護法》，并能看到電影上映，已經是他最大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