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爾遭遇“塌方式”斷交風暴

□ 劉月琴

卡塔爾遭遇“塌方式”斷交風暴

□ 劉月琴

從空中俯瞰卡塔爾首都多哈，這個在沙漠中崛起的城市，容納了卡塔爾近一半的人口

一向動蕩不安的中東地區又出爆炸性新聞，6月5日，沙特、阿聯酋、埃及和巴林四國采取集體行動，以卡塔爾支持恐怖主義、破壞地區安全局勢為由，宣布與卡塔爾斷交，并對卡塔爾實施全面制裁和封鎖。隨后，也門、馬爾代夫和毛里求斯也宣布與卡塔爾斷交。此外，由沙特領導的、針對也門胡塞武裝的多國聯軍也宣布中止卡塔爾參與聯軍行動。與此同時，阿盟發表聲明開除卡塔爾。6月23日，沙特四國通過科威特向卡塔爾遞交了包括13點要求清單作為解決斷交危機的條件，要求卡塔爾關閉半島電視臺、減少與伊朗的聯系、關閉土耳其在卡塔爾的軍事基地，并交出在其國內的恐怖分子，等等。7月5日，四國確認已收到卡塔爾的回復，但認為該回復不能令人滿意。面對“眾敵”，卡塔爾陷入外交困境，而這場斷交風暴也令原本就復雜的中東局勢更加撲朔迷離。

斷交風暴的起因

沙特可謂此次行動的策劃者，原因是沙特與卡塔爾在地區和安全上長期存在分歧。沙特等國發表的斷交聲明對卡塔爾政府列出幾宗“大罪”，其中關鍵之處有：卡塔爾資助以穆兄會為首的“地區恐怖組織”，通過媒體散播“基地”組織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言論與思想，干涉埃及、阿聯酋等國內政，危及地區和平與穩定。對此，卡塔爾明確表示反對，稱沙特等國對卡塔爾支持恐怖主義的指控是站不住腳的，毫無根據。

近年來，卡塔爾與沙特屢有不合，尤其是卡塔爾與沙特宿敵伊朗關系走近，被認為是導致此次斷交風暴的主要原因。其實，卡塔爾遭遇集體斷交已有先兆。5月下旬，沙特、埃及、阿聯酋和巴林均已封殺半島電視臺，并召回駐卡大使。6月，卡塔爾埃米爾（國家元首的意思）塔米姆在國家媒體網站視頻中說，“伊朗是不容忽視的地區穩定因素，對伊朗持敵意非明智之舉”。盡管卡政府堅稱是黑客襲擊偽造了講話內容，很快刪除了這則視頻，但仍然激怒了沙特等國，直接引發集體斷交。

多年來，卡塔爾奉行小國大外交方針，以斡旋者的身份活躍在中東地區舞臺，多方調停地區紛爭，為自己贏得了一席之地。兩個月前，在卡塔爾與伊朗協力共同調停下，敘利亞北部實施了部分什葉派居民和遜尼派居民的對等遷移。卡塔爾在多邊外交政策下顯露頭角，成為“中東調解人”。在沙特看來，卡塔爾不滿足調解人身份，還培植代理人。卡塔爾支持埃及穆兄會，在其領導人穆爾西于2012年通過選舉當選埃及總統過程中，半島電視臺等輿論工具不遺余力地為穆兄會競選宣傳，為街頭運動造勢吶喊，充當了街頭革命的急先鋒。在敘利亞危機中，沙特與卡塔爾博弈激烈，2013年敘反對派推出的首位美籍“總理”就是由卡塔爾內定。卡塔爾的行為屢屢威脅到沙特阿拉伯世界老大的地位，被沙特視為威脅。

沙特此次引領的斷交風暴還有兩大背景。第一，沙特剛與美國簽訂了史上規模最大的軍售協議，價值約980億至1280億美元的軍火，該協議總金額有望在未來10年內擴充至3500億美元。第二，特朗普出席了沙特主持的伊斯蘭國家反恐會議，這令沙特底氣大增。有美式武器做后盾，加上美國把伊朗定為“反恐”的首要目標，讓沙特“伊朗威脅癥”有所緩解。然而，卡塔爾居然在此時為伊朗出頭，沙特自然怒火中燒、不能容忍。令沙特更為擔心的是，卡塔爾與伊朗和土耳其關系走近，由此改變了大國力量對比，這勢必導致中東政治版圖發生變化。這是沙特所不能允許的。

卡塔爾為何敢挑戰沙特老大的地位？

近年來，卡塔爾小國大外交方針收效斐然，它與土耳其和伊朗周邊大國關系日趨密切，如，土耳其在卡塔爾建有軍事基地，2010年卡塔爾與伊朗簽署了防務協議。在卡塔爾遭遇多國集體封殺之時，土耳其和伊朗等國第一時間向卡塔爾伸出援手，雪中送炭，提供了急需的物質支持，幫助卡塔爾度過最初的恐慌性危機。

此外，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等阿拉伯國家均表示中立，伊拉克更是明確反對斷交和切斷與卡塔爾的陸海空往來，這使卡塔爾感到自己不是在孤軍奮戰。

卡塔爾和沙特都是美國的海灣盟友，在與美國關系上，卡塔爾具有沙特沒有的優勢，即美國在卡塔爾有龐大的駐軍。美國在中東最大的空軍基地——烏代德空軍基地，設在卡塔爾，目前有1萬多名美軍駐扎。該基地對美國當前的反恐極其重要。美國中央司令部的前沿總部也設在卡塔爾。卡塔爾自恃與美國關系牢靠，在介入地區事務時有恃無恐。

卡塔爾雖然國土面積小，卻是全球最富有的國家，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極為豐富。石油和天然氣產業是卡塔爾的經濟支柱，也是該國政府收入的主要來源。如今，卡塔爾人均GDP高達12.97萬美元，居全球之首。經濟實力越來越雄厚的卡塔爾，開始為自己塑造獨立自主的角色。

斷交風暴攪動了海灣局勢

卡塔爾斷交風暴直接攪動了地區格局，使得海灣國家內部甚至中東地區國家之間的矛盾公開化。

首先，對中東地區格局的影響。在戰略上，包括沙特在內的地區大國都有成為地區領袖的情結，伊朗和土耳其被沙特和埃及等國視為戰略對手，阿拉伯地區大國與伊朗和土耳其兩個非阿拉伯大國間的博弈由來已久，尤其是阿拉伯民族與波斯民族間的矛盾和恩怨更加白熱化。卡塔爾斷交風暴在深層次上反映了地區大國爭奪勢力范圍的激烈博弈。

其次，阿盟和海合會分裂，反伊朗陣營瓦解。1981年5月，沙特、阿聯酋、阿曼、巴林、卡塔爾和科威特六個海灣阿拉伯國家，宣布成立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簡稱海合會。海合會是該地區最重要的政治經濟組織，各成員國同舟共濟30多年。阿拉伯國家聯盟簡稱阿盟，是為了加強阿拉伯國家聯合與合作而建立的地區性國際組織。斷交事件對海合會和阿盟造成巨大影響，卡塔爾和沙特原本是同一個戰壕并肩作戰的戰友，現在已不能一致對抗伊朗，反伊朗陣營內部自亂，走向瓦解。阿盟早在2011年“開除”了敘利亞，如今又“開除”了卡塔爾，進一步陷入分裂。

第三，遜尼派陣營內部矛盾公開化。卡塔爾與沙特同屬伊斯蘭遜尼派，共同參與旨在更迭敘利亞政權的敘利亞危機，如今卻分道揚鑣。長期以來，海灣地區的權力格局分為兩塊，一個是以伊朗為代表的什葉派集團，另一個是以沙特為代表的遜尼派集團，兩大集團激烈角逐殊死博弈。在當下海灣地區格局中，呈現出什葉派與遜尼派繼續較量，同時，遜尼派內部對什葉派的博弈出現矛盾和分化，使原本錯綜復雜的地區格局更加多變。鑒于遜尼派內部的權力斗爭已經公開化，而且還會進一步激化，它勢必對敘利亞危機、也門危機產生影響，并進一步激發地區矛盾和分裂。

斷交風暴未來發展趨勢

卡塔爾自1971年擺脫英國統治獲得獨立以來，在外交政策領域一直追隨沙特。1995年哈馬德繼任卡塔爾埃米爾之后，試圖改變這一狀況。2013年，塔米姆接任卡塔爾埃米爾后，很多時候與沙特的立場保持距離，甚至反其道而行之，這讓已把卡塔爾視作附庸國的沙特十分惱火。沙特當下發威的目的是教訓卡塔爾這個小兄弟，想通過嚴厲懲罰迫其改變政策，沒想到卻弄巧成拙。盡管阿盟把卡塔爾“開除”了，但海合會十分謹慎，并未動用這個權限，由此可見，沙特是留有余地的。

事發后，美國、法國積極進行勸和，敦促這些國家化解矛盾。從特朗普“美國優先”和“利益優先”的執政理念，以及美國傳統的國家利益視角分析，美國并不希望海合會從此分裂。在安全事務上，沙特和卡塔爾都依仗美國的保護，因此兩國都會顧及美國的立場。

同為海合會成員國的科威特和阿曼沒參與集體斷交行動，而是立即投入斡旋，扮演調停者角色，但各方的斡旋活動均未取得突破。近日，卡塔爾斷交風暴出現緩和跡象，卡塔爾埃米爾表示，應對話解決危機。沙特等四國也將13項復交要求修改為6項原則，并表示愿意友善地解決危機，雙方在相互傳遞橄欖枝。預計，卡塔爾斷交風暴短期內難以走出僵局，較量仍將繼續，解決斷交危機有一個討價還價、互相妥協的過程，尚需時間。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