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雪瓊
李零一認為,紙箱回收模式初步成型“最少還需要三年”,現在只是“三股力量一起做這件事情”
最終的解決辦法還要寄希望于全社會能夠“找到一種商業模式”
網購26次,收到快遞紙箱20個。
這是北京白領張點點近兩個月的購物記錄。26歲的張點點從初中開始網購,絕大多數生活用品——小至手機SD卡,大至空氣凈化器均是顛簸千里之后送貨上門。
撕膠帶,拆箱,取貨,購物的愉悅感至此結束。偶爾,張點點會留下幾個狀況完好的紙箱用于收納,其余的則充當日常垃圾的容器。
多數人,尤其是年輕人,已經習慣了與紙箱如此互動。畢竟囤積紙箱費時又占空間,每公斤5毛錢的回收價格實在缺乏吸引力。
容易被網購者忽視的是,痛快買買買與隨意扔扔扔的背后,蘊藏著巨大的經濟浪費和環保隱患。
在快遞包裝中,紙箱回收價值最高。理論上,1噸廢紙可造出800千克好紙,節省木材300公斤,挽救17棵大樹。但依靠現有的回收體系,只有不到10%的紙箱能夠回收再利用。剩余紙箱在垃圾處理廠,或長埋地下或焚燒為燼。
控制回收成本
段艷健是京東物流包裝組負責人,他的電腦里有一份專門的文檔,設計了配送員和顧客關于紙箱回收的標準對話。配送員經過培訓,在上崗前就對“紙箱回收綠色環保的公益活動”“如果您的紙箱沒有其他用途,希望可以回收再利用”等說辭牢記在心。
作為紙箱采購主力的電商平臺,也是紙箱回收大軍的第一梯隊。它們以積分回饋等形式,向消費者收集干凈完整的紙箱,用于二次包裝和配送。
2014年9月,1號店提出“1起環保·紙箱回收”,以50積分換1個自營舊紙箱。根據官方數據,截至2016年7月,他們二次利用了2400萬個紙箱,其中包括從消費者手中回收的1190萬個紙箱。2015年,蘇寧易購宣布回收1個紙箱反饋10個云鉆。到了次年3月,該活動累計回收了228噸快遞箱。
2016年9月,京東、天貓超市、郵政EMS先后宣布增加紙箱回收服務。
對電商來說最重要的原則是,不能因紙箱回收而降低用戶體驗。各電商均小心翼翼地尋找兩者之間的平衡。
真正的困局在于,經過長途運輸與“扔、丟、拋”的暴力拆卸,相對完好干凈的紙箱所剩無幾。而紙箱回收的成本遠高于購買成本。
回收保溫泡沫箱三年的生鮮電商“本來生活”正在規劃紙箱回收體系。其包裝物料負責人李零一算了筆賬,新買紙箱差不多每個1元,零散回收的人工費、場地費和運輸費總計卻要2塊錢。他們年均使用1000萬個紙箱,投入循環利用的紙箱只有幾萬個。“如果回收成本降低在一塊錢以下,和新購買的價格持平,實施回收的可能性就會加大。”
與電商大張旗鼓的回收行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消費者對這些行動的不知情。張點點坦陳自己不大思考環保問題,“要是配送員問我要,我肯定愿意給,可是從來沒有人主動問我回收快遞紙箱。”
最終的結果是,天貓超市、郵政EMS的回收計劃雷聲大雨點小;1號店、蘇寧易購的紙箱再利用推進得不溫不火。京東雖在近期展現了回收的決心,但與每年上億個紙箱的采購量和日均幾十萬的發貨量相比,回收再利用的紙箱數量只是杯水車薪。而令人尷尬的是,回收的紙箱大部分依然走上了傳統的廢品回收渠道。
需要新的商業模式
北京東五環外,有一家朝陽區最大的廢紙打包廠。
管理者佟先生坐在擺放著實木家具的寬敞辦公室里,呷了一口茶,底氣十足地說:“你說快遞紙箱到哪兒了?都到我們這兒了,那些分揀不完的都拉到隔壁垃圾場燒了。”
佟先生家的快遞紙箱從來都是隨手扔掉,被問及為何不將其帶到打包廠物盡其用時,佟先生說,“最后還不是會被送到這里來?”話語中帶著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自信。
傳統廢紙回收一般會轉手四次:從消費者到個體廢品回收者,經過小型回收站、中大型打包廠,進入造紙廠。居民以每公斤5角錢賣出,每個過程價格上浮0.2-0.3元,最終造紙廠以每公斤1.2元買入。
廢紙回收的高毛利吸引著不同背景的創業團隊前仆后繼。2015年7月,原本從事互聯網科技的方浩創辦了閑豆回收;2016年8月,金融從業者桂博文攜“笨哥哥回收”走上創業之路。如果說電商回收的驅動力更多緣于行業責任感,那么創業者入局則屬于經濟行為——通過互聯網手段壓縮回收工序,就可能獲取最大化的利潤。
“互聯網+回收”的新模式備受資本青睞。迄今,閑豆回收已完成三輪數千萬元的融資,笨哥哥回收僅用四個月即交出2000萬元的Pre-A輪的融資成績單。
但政府日益收緊的回收資質政策,成為懸在創業者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閑豆回收現已申請到資質,其創始人方浩起初曾擔憂地表示,“我們希望盡快有自己的資質,但工商部門這道坎就是過不去。”
廣州的陽國軍兩度投身這股創業風潮。2015年12月,他嘗試做O2O模式的互聯網回收平臺,團隊定期從寫字樓回收廢紙再銷往打包站。一年后,他專做二手紙箱循環利用的“紙箱俠”項目,以略高于廢品站的價格向超市購買完整干凈的二手紙箱,再以比新紙箱便宜一半的價格賣給電商和打包企業。
不過,盈利的“紙箱俠”項目已經暫停兩個月了,直接原因是用于回收運輸的電動三輪車被城管沒收了。眼下陽國軍依然看好互聯網回收領域,只是“希望城市管理部門支持回收”。
清華大學新雅書院大一學生王靜姝遭遇了相似困境。她參與的社團試圖倡導快遞紙盒與塑料瓶的分類。結果只有本學院60余人參與,在王靜姝看來,“那個活動算是失敗了”。不久后,她又召集5個同學以“盒去盒留”項目成功申請到清華大學公益計劃。第二次回收活讓近250名同學動手把快遞盒改造為收納盒。
收集不易,轉手亦難。王靜姝對接過北京綠貓網,后者以品類單一為由拒絕。她想送給快遞寄收點,苦于學校不批給寄件點存儲場地。調研數月后,她意識到“學校對快遞的整個管理是斷的,而且每一方都沒有做好準備”。
從電商平臺到創業者,從消費者到熱愛公益的學生,在紙箱回收的路上,一直有人在不聲不響地努力,努力的人也在不停碰壁。李零一認為,距離紙箱回收模式初步成型“最少還需要三年”,現在只是傳統回收、互聯網回收和電商平臺“三股力量一起做這件事情”。最終的解決辦法還要寄希望于全社會能夠“找到一種商業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