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一國之君？

林奕華

看Ivo van hove的《Kings of War》，那是一出四小時三十分鐘的“三皇來朝”，由亨利五世，亨利六世，理查三世，到理查七世收拾大局，百年戰爭平定，玫瑰戰爭休止，都鐸王朝開始。三個皇帝的經歷如三條河流匯聚海洋，觀眾不止上了歷史一課，更是再次肯定一個定律：性格決定命運，所以有些歷史注定會重復。

然后，晚上在半睡半醒間看了前幾天才播出的《Diana，in her own words》。于是想到今早在“什么是舞臺之空間會說話”討論《Kings of War》時，由這個問題開始：什么是一國之君？

如果說亨利五世、理查三世離我們很遠，那么英國的查爾斯王子，為什么不能世襲母親伊麗莎白的皇位？個中原因，有多少和他的兩段婚姻有關？還是，透過他的兩段婚姻，讓他的性格被透視了？

王室的婚姻不可以沒有政治成分（前兩天看《Roman Tragedies》也深有所感），時間己經還了戴安娜一個公道，初入宮門蜜月期剛過，她便活在枕邊人其實另有心上人的陰影里，那位第三者雖說也不是單身，但無損她經常出現在丈夫與自己身邊，因為，查爾斯在回答傳媒訪問時極力否認自己不忠。“我有很多的好朋友，她只是其中之一，我們在很久的以后，也將繼續是很好的朋友。”這番答話，等于把戴安娜放在說謊者的位置上，不止，還有自我迫害妄想癥，和“不值得同情”的暴食癥患者。

但誰會料到，曾經那么無助的王妃，卻在履行職務（親善大使）的過程中，漸漸找到自己可以扮演的角色，并且威脅到丈夫的存在感，從而由看來沒法登上的王后位置，反客為主地，不需要妻憑夫貴，成為萬民愛戴的“人民王妃”。

紀錄片中有看了令人心酸的一幕，緊接查爾斯與戴安娜出巡，無數鏡頭擁向民眾爭相親近戴安娜的片段之后，在某國家級宴會上，查爾斯給賓客們說了他私人的一個笑話：“我應該有兩位太太，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她們都在給群眾握手，我在街中心負責指揮她們。”

席間哄堂大笑，戴安娜也抿著嘴，但她真在笑嗎？

自己的丈夫表面在奉承她大受歡迎，只是“兩個太太”就算言者無意，難道聽者也可以無心？再加上呼之欲出的酸溜溜——本來的夫婦同心，其利斷金，在一個王儲，一個王妃之間，卻變成了爭風頭，搶收視。

查爾斯比不上戴安娜己夠讓一個身為丈夫的男人沒有面子，只是對于查爾斯更大的傷害，是自覺沒有比較的余地他還是堅持要比，以至于愈比愈把現實放在他眼前：任何領導人都要具備的人格魅力，如一言九鼎，一力承擔，他就是相反：支支吾吾，溫溫吞吞。

亨利五世的人格魅力，來自他的勇者無敵。《Kings Of War》中，他抹黑了臉，走進戰壕，混在士兵之中聽取自己在他們心里是怎樣的君主。你別說，戴安娜當年擁抱艾滋病人，走進地雷區宣傳拆除地雷等媒體活動，還都帶有王者風范，反而在鏡頭前眼睜睜否認有負妻子的查爾斯，更像是《Kings Of War》中常常對著鏡子顧影自憐的理查三世。

什么是一國之君？是能從大眾需要角度思考和行動的人，而不是做什么都只為自己著想的人。

所以，理查三世的戰爭，是關上門，封閉所有出口，自己跟自己玩游戲，游戲中的他，分不清什么是內心投射到外部的敵人，什么是現實，以致家中的眼中釘全被殺絕，他第一次上陣迎戰Richmond就兵敗如山倒。

權力在理查三世手上，是玩具般的利刃，但對亨利五世來說，卻是一把用成長來磨煉的刀。可惜他的壽命太短，在位九年，兒子也只有九個月大，就算遺傳了父親的仁心，卻來不及接受他的性格的培養。

三個皇帝的命運背后，還是“家庭”在操縱。而無巧不成書，今天消息傳來，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公告國民，打算在九十五歲退休，讓查爾斯王子擔任攝政王，可以行使君王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