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天祥
清代西藏方志文獻與內地同類文獻相比雖然數量不多,但無論從文獻自身的史料價值,還是對當下發展建設西藏的借鑒意義,都是不容忽視的。
一、清代西藏方志文獻的收錄、整理與匯編
清代西藏方志收錄整理工作是一個由傳統方志附屬逐步走向獨立的過程,《續修四庫全書》已經收錄了《衛藏通志》,同樣《叢書集成初編》也收錄了《西藏記》《西藏考》等涉藏方志文獻。然而,現代意義上對清代西藏方志文獻的收錄工作,要以臺灣文海出版社1966年出版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為肇端,該書在大量匯編近代史料的同時,開始將近代以來多部涉藏史料編入其中,但嚴格意義上屬于西藏方志范疇的唯有《衛藏圖識》一部。而后,臺灣成文出版社1968年出版的《中國方志叢書》在整理匯編全國方志的同時,也開始留意到了西藏方志,但因該書為全國方志匯編,所以收錄西藏方志數量頗為有限,只以影印的方式收錄了《西藏志》《西藏記述》《衛藏攬要》三部。同樣,臺灣華文書局1969年出版的《中華文史叢書》也只收錄了《西域遺聞》《西招圖略》《西藏通覽》三部方志。以上清代西藏方志整理工作尚屬于一種附屬階段,而西藏方志收錄整理工作逐漸由作為附屬的簡單收錄變為獨立的系統匯編,要以《西藏研究》編輯部于1982年出版的《西藏研究叢刊》為標志。《西藏研究叢刊》以收錄近代以來西藏方志等相關文獻為主,收錄文獻包括《通鑒吐蕃史料》《西藏志》《西招圖略》《西藏圖考》《西藏宗教源流考》《番僧源流考》《衛藏通志》《清代藏事輯要》《民元藏事電稿》《倉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資料匯編》《明實錄藏族史料》《清實錄藏族史料》《西藏研究論文選集》等16種,其中方志文獻為《西藏志》《西招圖略》《西藏圖考》《衛藏通志》四種。值得一提的是,《西藏研究叢刊》在收錄文獻的同時亦對所錄文獻進行了標點和初步的校訂工作,較之簡單影印收錄有了較大進步,方便了讀者查閱使用。此后,清代西藏方志整理與匯編成果陸續出現。1995年出版的《中國地方志集成》收錄清代以來西藏方志19種。2003年出版的《中國邊疆史志集成》收錄西藏方志達到40余種。2003年出版的《中國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區方志匯編》收錄大量涉藏通志、地區(縣)志、江河志、宗教志、語文志等重要文獻和研究資料,但嚴格意義上屬于西藏方志范疇的只有《西藏志》《西招五種》《西藏圖考》《衛藏通志》《西藏新志》五種。同為2003年出版的《中國西南文獻叢書》意在收錄稀見方志,但其中收錄相關方志除經典方志《西藏志》外,只收錄了《西藏小識》等三種。2016年北京蝠池書院出版的《西藏舊方志》共收錄近40種清代西藏方志及數種涉藏文獻史料,雖然在收錄匯編文獻方面仍保守地采取影印的方式,且如《西藏小識》等稀見文獻未被收錄其中,但究其規模和篇制而言實屬難得,清代西藏常見的通志和地區志幾乎都收錄其中,為研究者查閱資料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在古籍收錄與匯編工作開展的同時,對于清代西藏方志文獻以及相關資料的輯錄工作也在進行。臺灣成文出版社1968年出版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一輯)中收錄吳豐培輯《清代西藏史料叢刊》,吳氏輯錄了清末藏印往來照會等珍貴史料。此后,《近代中國史料叢刊》(二輯)收錄張期勤輯《藏事輯要》、黃慕松著《使藏紀程》等珍貴文獻。此外,又有兼具工具書性質的資料匯編,在整理匯編資料的同時也完成了一定的輯錄工作,如中國藏學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西藏地方志資料集成》都是將有關史料分門別類加以編纂,便于研究者翻檢查閱。當然,在方志文獻整理匯編過程中,也隨之產生了一批目錄提要類成果,如《中國地方志綜錄》《藏族史料書目舉要》《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稀見地方志提要》《中國地方志總目提要》《西藏志書述略》等。
二、清代西藏方志的類別劃分
清代西藏方志的收錄匯編工作已經取得了較為可觀的成果,但傳統意義上的古籍整理工作尚在起步階段。如上文所述,以上羅列各類收錄清代西藏方志文獻的匯編,在收錄文獻時都是以影印的方式對文獻進行簡單收錄。只有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西藏研究叢刊》對所錄各種西藏方志等文獻進行了標點和校訂工作。當然,在探討該類方志文獻整理工作之前,有必要首先對該類文獻的類別劃分問題進行全面的探討。
通志與地區(縣、府、廳)志的劃分。清代西藏方志,最為明顯的區別便是通志與地區志。所謂通志,如《衛藏圖識》《西藏志》《西藏圖考》《西招圖略》《西藏記述》《衛藏通志》《康?紀行》《衛藏攬要》《西藏小識》等,以及日本僧人河口慧海《西藏旅行記》(又名《大秘密國探險記》)、陸軍佐官山縣初男《西藏通覽》等,都是以當時全部西藏地區為關注對象,分別對西藏地區的高山、河流、民族、風俗、物產、道路等都有交代。而地區志則諸如《拉薩廳志》《西寧府志》《里塘志》《玉樹縣志稿》《貢縣圖志》等,都是以當時青海、西藏某些行政地區為關注對象,并對該地區的山川、道路、風俗、歷史掌故等進行介紹。就目前清代西藏方志整理現狀,以及這兩類方志自身特點而言,清代西藏方志整理應當以“通志”為主。通志以當時全部西藏地區為關注對象,在傳統方志關注范疇之外,更側重西藏地區作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中央政府之間關系的歷史演變,以及西方列強英、俄對我國的內政干涉和領土侵入。因此,除去豐富的自然地理、民俗風情信息之外,以充分的歷史文獻資料證明了西藏自古以來就是我國固有領土的客觀事實,其政治意義是只以某一行政地區為關注對象的地區方志所無法比擬的。
清代西藏方志的另外一種劃分方法就是以歷史時期作為劃分標尺。肖幼林、黃辛建、彭升紅《我國首批西藏方志產生的原因及特點》就指出康熙至乾隆間西藏地方志的編纂是出于邊疆地區戰亂頻仍,服務于國家統一戰爭與長治久安的目的。但后續方志的批次如何劃分?編纂的目的和意義又是什么?學界并沒有相關文章予以解答。其實,如果結合歷史的客觀發展和時代需要來看,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了。清初編纂的地方志是在傳統王朝興立之初,服務國家統一、邊疆穩定而編纂的,所以這些方志與同樣成書于清初的傳統方志經典之作《讀史方輿紀要》并無甚區別,都是歷史地理、兵要地志的專書,內容上多以山川城邑、道路里程、險關要隘、風俗典故為主。而近代以來,伴隨著英、俄等西方列強乃至日本勢力的漸次侵入,西藏形勢已岌岌可危,所以抵御外敵、振興西藏就幾乎成為當時所有清末西藏方志的時代主題。
清末西藏方志從較為寬泛的意義上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兼顧傳統方志體例,在介紹自然、人文等信息后,針對當時西藏地區存在的迫切問題做系統的分析解答,我們可以簡單地稱呼這類方志為“時務策”類方志;另一類則是拋棄傳統方志體例限制,以國家邊疆安全為著眼點,直接就一個或幾個尖銳問題展開議論,這類已經不大像方志的文獻我們可以以“芻議”(或“籌議”)名之。如姚錫光《籌藏芻言》、聯豫《籌藏芻議》、蔡匯東《籌藏芻言》、羅廷欽《壬子邊事管見》、熊謙吉《藏蒙籌筆》、譚肖巖《治藏芻議》、李明榘《籌藏政策》、劉贊廷《邊藏芻言》,等等。但究其本質,這兩類著述在當時的背景下,都可以合并為“時務策”類方志。雖然該類著述仍成書于傳統文士之手,但開闊的視野、大膽的借鑒、嚴謹的考察以及熾熱的情感,已然充溢于半文半白的篇章之中,質而論之“寓時務于地志,系熱忱于邊疆”恰是清末西藏方志文獻不同于此前同類文獻的最顯著特征。該類方志文獻,借用傳統方志之體,以為強國興藏之用,結合西藏自然、人文客觀實際,以近代西方列強強國之策為藍本,意欲迅速振興西藏杜絕邊患。當然,有些含有“拿來主義”的章節讀來不免有生搬硬套之嫌,但瑕不掩瑜。該類方志文獻對西藏地區國土安全、發展建設等問題,都有著扎實的考察與嚴謹的思考,其學術和思想價值都是不容忽視的。如成書于100多年前的《西藏小識》,宏觀戰略上著重強調西藏重要的國防戰略地位,并提出全國人民應當“大力夾輔政府而率以經營”的全民建設西藏思想;在具體建設方面更是切合西藏實際提出了諸多寶貴建議,其規劃進藏鐵路路線的論證竟與今日青藏鐵路建設線路規劃不謀而合。
三、清代西藏方志的研究現狀
針對清代西藏地方志文獻的研究尚未形成較為完備的體系,就現有研究成果來看,清代西藏方志研究正處于由個案研究向系統研究的發展轉變之中。既往研究多關注于某些經典方志的作者、成書時間、版本流傳以及文獻價值等問題,具體內容可以參看吉正芬、韓連啟《西藏地區方志研究綜述》。如《藏紀概》《藏行紀程》《西藏圖考》《衛藏通志》《西藏志》《西招圖略》《西藏記》《西藏考》等諸多經典方志文獻皆為學者所關注,但研究多流于個案研究而不成體系。值得一提的是,趙心愚先生已經開始在個案研究的基礎上將這種個案研究逐步系統化。《〈西藏考〉與〈西藏志〉〈西藏志考〉的關系》《〈西藏記〉〈西藏志〉關系考》《〈西藏圖說〉與〈西招圖略〉的關系及特點、價值》等一系列論文都使得西藏方志研究,尤其是清代中期前的西藏方志研究逐步呈現系統性。當然,我們還應當看到,目前研究現狀是,清代中期前的西藏方志研究已經初步呈現系統性,而清代中期之后的西藏方志研究,尤其是清末西藏方志由于文本體例駁雜、數量相對較多、內容良莠不齊等諸多原因,成體系的研究尚未開始。因此,針對清代中期之后,尤其是清末西藏地方志的專題整理研究是很有必要的。
四、清代西藏方志的整理
清代西藏方志整理工作已經基本完成了文獻收錄匯編工作,但大范圍的文獻整理,或者退一步說某些清代西藏方志文獻的專書整理工作尚處在起步階段。如前文所述,在文獻整理方面,只有1982年出版的《西藏研究叢刊》曾對《西藏志》《西招圖略》《西藏圖考》《衛藏通志》這四種文獻進行標點和文字校訂工作,此后便沒有這種嘗試了。
當下,清代西藏方志文獻的整理工作應當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可以稱之為“泛化”階段,就是依托目前大量文獻收錄匯編成果,以及“大數據”技術,盡可能地將這些影印保存下來的文獻內容電子化,以便于研究者檢索和使用。“邊疆史地研究資料數據庫”“中國數字方志庫”和“中國方志庫”已經在這條路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第二個階段可以稱之為“精化”階段,是在目前文獻收錄匯編成果的基礎上,依據前文的方志類別劃分,對某類文獻中的經典作品遵循古籍整理的傳統路數,進行高水平、高質量的文獻整理,諸如清中期前的《西藏志》《衛藏通志》,清末的《西藏通覽》等都是難得的經典之作。且日本東京慧文社編纂的《近代西藏史叢書》已于2010年出版了《補注〈西藏通覽〉》等一批西藏方志文獻史料校補成果。然而,我國各大方志集成、匯編在收錄這些經典方志文獻之時,卻出現了版本不一的情況,研究者在查閱之時往往需要多方翻檢,梳理版本源流,評定孰優孰劣方能安心摘引使用。如《中國西藏及甘青川滇藏區方志匯編》與《中國西南文獻叢書》在收錄方志文獻時,所采用的影印底本就多不相同。因此,對一批具有較高文獻和史料價值的經典方志文獻進行精校、精注,推出若干高水平的方志整理作品則成為當下西藏方志研究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