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漢
言及“關系”二字,可能沒有哪個國家能像中國一樣將這一詞匯演繹得淋漓盡致并且使之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在牙牙學語之時,我們就曾聽聞或者被灌輸一些“金科玉律”,例如:“關系才是第一生產力”,“沒有關系,寸步難行”,“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等等,種類繁多,不勝枚舉。
曾經,成事在關系
“關系”一詞,在英語世界中找不到內涵完美的對應翻譯,無論是“Relationship”還是“Connection”,均不能完整地表達出我們日常生活中“關系”的概念。在中國,“關系”絕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人際交往概念,而是一個附庸和綁定極多的泛文化概念。
之所以說是一種“文化”,是因為關系確確實實在我們生活中根深蒂固,無人能夠逃避,每人或多或少都要遵循;而言之“泛濫”,是因為從古至今的中國式關系中依舊有許多糟粕和急需改進之處。
在科技和資訊如此發達的當今世界,包括中國在內的大部分國家都已經步入市場化和民主法制化的時代。任何社會都需要人際關系,但是在西方國家,關系對個體的發展只是提供及時有限的幫助,不會對個體的發展造成跨越式的推進或斷崖式的阻礙,并且人際關系也不可以超越法律的界限和道德約束的標準。
反觀中國,“關系”是夾在法律與道德之間的厚重巖層,過分強大的關系鏈接有時會對個體進行“道德綁架”,而一些被錯誤使用的關系甚至逾越了法律的邊界。有的大到影響地產價格高低和量刑的多寡,有的小到我們經常遇見的情形:親戚朋友借錢,你借還是不借?
當“謀事在人,成事在關系”成為一種全民遵守的、不成文的、影響巨大的思維模式時,我們不禁要反思為何只有中國出現了這樣特殊的情況。包括費孝通先生在內的諸多本土文化學者針對“關系”問題的根源給出了解釋,其無外乎古典中國社會是一個農耕文明被封建制度加持的場域,關系意味著少犯錯誤,意味著生產力節約與共同利益最大化。
中國“關系”重構中
經過千年發展、沉淀的“關系”規則已經滲入了中國的社會文化土壤,隨著時間的推移形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并且在時代的洪流中不斷地往后流傳。所以我們的父輩會語重心長地讓我們與身邊的人和“有用”的人搞好關系,而無論認同還是排斥,我們都在社會、家庭對“關系”的處理中不自覺地學會了如何“拉關系”。
當代中國青年所面臨的“關系”社會更加紛繁復雜,他們不僅要面對傳統關系的余波,還受到當今各類新型關系的入侵,同時還需要明察秋毫地分辨出“關系”場域中哪些良性因素需要堅持,哪些落后因素需要改進或放棄。
不可否認,當下越來越多的青年人希望去到北上廣等大城市發展,除卻良好的資源配置和更多的機遇等因素,大城市對“關系”的隱性要求也沒有小城市和鄉鎮那樣嚴苛。
很多時候,地方越小意味著關系網的范圍越窄,置身于關系網中的人員越少,并且血緣關系與成長關系對個體發展的影響極大。此外,這些地方關系網的內部鏈接往往也是那么熟悉的幾條。反觀大城市,由于行業的廣泛性和巨大的人口數量,非親朋關系網難以在固定的幾個人之間長效、穩定地鏈接,所以大城市更看重個體的能力,從而讓當代青年人擺脫那些迂腐“關系”的桎梏,獲得更好的發展機會。
大城市對“關系”的要求相較于規模更小的城鎮來說要低一些,但不代表在這些地方當代青年可以完全擺脫“關系”而在社會上立足。中國式新關系正在進行重構,當代青年正處在這場變革的風口浪尖,而他們自身的知識、價值觀、成長環境以及切入世界的角度都和上一輩有著天壤之別。也正因如此,當代青年對“關系”的態度呈現出一種在古今碰撞交織下,一面傳承,而另一面又在排斥的復雜情緒。而建立一種適合中國青年的理想的中國式新關系就成為了一個迫切的訴求。
古典中國“關系”規定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原則,其中,最明顯的例子要屬“三綱五常”。“仁、義、禮、智、信”作為道德的五個標準,至今仍是正確且重要的,而“三綱”發展到今天,其含義似乎正在遭受裂變。“君臣”在當代成為下級對上級的唯唯諾諾;“父子”演變為子女對父母無條件地服從;“夫妻”成為了大男子主義橫行其道的溫床。
這三個維度,恰好又是所有社會活動開展的基礎,任何社會行為都從這三個奇點生發開去,并在具體的事務中產生錯綜復雜的“關系”。當代青年在這三個維度的“關系”上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更多時候他們選擇順從與遵守,只是為了不因過于特立獨行而被冷落。
理想的中國式新關系
快速變化的內外環境似乎又讓當代青年有了更多的顧慮。以自愿原則確立的勞務關系現在可以讓簽訂雙方相互“炒魷魚”,跳槽和再選擇取代“鐵飯碗”,那和領導以及同事的社會“關系”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青春叛逆是一個當代詞匯,我們懷著孝順的心情一面為父母著想,而另一面又總是令他們擔心。在矛盾的來來回回中,即時通訊工具出現,高速交通工具出現,實時音畫與“千里江陵一日還”不再是奢求。那“父母在,不遠游”的家庭“關系”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物質極度繁榮的今天,談婚論嫁總是繞不開車、房、存款,而金光閃耀的物質背后,“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葦”的愛情“關系”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答案是否定的。
當代發展的新情況不代表青年需要完全摒除傳統“關系”中的基礎部分,在傳統“關系”的精華部分進行堅守,并且根據現狀合理地、靈活地處理個體與形形色色之人和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交集,以情感和理智為準則,放棄陋習和與道德法律相背離的部分,我想這才是理想中的中國式新關系。
此外,隨著科技的發展與思想的開放,當今社會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還新增了人與物的關系。
原來僅僅作為寵物的小貓小狗在當代成了精神寄托的符號,有很多青年人戲稱自己是“鏟屎官”或“狗奴”,有些持獨身主義或丁克主義的青年還把寵物當作自己的家人。人與動物的關系在當代出現了新的特征,而如何理解這些特征,也成為了“關系學”的新分支。
而智能手機的崛起更是重新闡釋了人與物的當代關系,我們不禁又想起那些沉迷于手機而不愿意和現實生活中家人、朋友交流的畫面。曾經的“錢包、手機、鑰匙”出門三件套現在似乎只需要帶一件了:之前只有在科幻小說中才出現的付款工具現在叫做支付寶或微信,連在流動攤點買水果都可以刷手機。開門我們不再用鑰匙,我們用指紋。
與其說手機是人們的工具,倒不如說人類成了手機的生物附庸,而在全民手機的時代,人與人通過手機建立的虛實交織的關系又從另外一個維度回扣了個體之間、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命題。
中國式“關系”的河流從古徜徉至今,還將往更深遠的未來奔騰而去,而如何理解并處理“關系”,還取決于立足浪尖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