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的窗簾

作者簡介：于輝（1985.9），男，漢族，山東萊陽人，二級教師，本科學歷，研究方向：中學教育、物理教學。

窗簾擋住的，不僅是監督的目光，還有你本該綻放的青春。

——題記

周四下午我外出聽課，周五上午回到學校，因為到得很早，班上學生都還沒來，但教室靠走廊一側的大窗窗簾是拉上的，讓清晨的教室顯得格外的昏暗。窗下是浩的座位，他是一周前換位到這里的，初換過來時聽課很用心，但這兩天似乎不是很上心了，這回窗簾拉上了，莫非是為了讓窗外的老師不能正常監督？我的心中不禁疑云密布。

“老師，浩昨天趁你不在的時候在課堂上玩手機。”一個孩子如是說。

這解答了我的疑問但也讓我心中多了很多失落，本以為浩會在初三的最后階段用心沖刺，卻又出了這樣的問題。

勤勞的孩子

無巧不成書，浩入學時恰是我接待的，他的媽媽帶著一臉稚氣的他來校報名，成績表現每一項都不起眼，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分班時分到我所帶的班，第一天放學時我讓同學們自愿報名打掃教室。因為假期里裝修過教室的緣故，垃圾堆積而且灰塵極多，掃完還要拖地，勞動量很大，浩卻是第一個舉手報名打掃，主動的拖地，和其他幾個同學做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勉強讓教室走廊地板上沒那么多灰塵，天已經暗下來了，他才把勞動工具放回原位回家。勤勞，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

“無效”的談話

七上段考分數一出，我便在成績表里搜尋他的名字，本以為他的勤勞會同樣的體現在成績單上，沒想到他的成績和小學畢業時如此一致，班級中等沒有優勢科目，甚至還有兩科不及格。想想也是，他之前的勤勞本就是在班級勞動中體現的，我卻妄圖在成績單上看到同樣的結果，這顯然是我過分抱有期待的過錯。但這也讓我更想幫幫這個勤勞的孩子。于是我策劃了第一次和他的談話。

“我看了你的成績，你的數學和英語實在令人擔心。”

“數學還好，英語從小學就這樣了。”

“讓家里人幫你想想辦法？”

“不必了，他們叫我去補習我也不會去的。”

然后他就借故打斷了談話，顯然我策劃的談話還沒真正展開就已經以無效收場了。但無效并不代表無收獲。首先這孩子的基礎是從小學開始這樣的。其次他有自己的想法，家人對于他的影響相對較小。再次我的談話顯然沒有找到他愿意展開的切入點，他的關鍵詞不是學習成績。

本想從同事和浩的家長那里了解下浩的信息，卻沒想到同事和他家長的想法卻是很一致，這孩子沒啥特點，成績平平，勉強畢業拿個畢業證去讀職校便是。我心中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為什么他們能如此安然地說出這樣的話。一個初一的孩子如此的勤勞，雖然現在成績很普通，真的應該安心接受走向職校的命運嗎？我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他的“關鍵詞”

我這個班主任幾乎一有空就會出現在教室里，觀察每個學生，當然也包括浩。課間的浩通常會和幾個好玩電腦游戲的同學大談游戲之道。我想我找到了他的愛好，但我并沒有急于找他談話，因為我注意到了另一個不尋常的點，家庭條件普通的浩每天的消費都比其他的孩子高，他的早餐價格往往是其他幾個孩子的早餐價格之和，然而從我和他父母的對話中了解到，這孩子的零用錢并不比別的孩子多。他的零用錢是都用來買吃的了嗎？我做出了這樣的猜測，這在這個年齡的孩子身上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在浩身上卻是。他對游戲的喜愛讓他在電腦游戲中投入了不少零用錢，而每天的早餐也是一筆大開銷，這孩子的開銷總是比零用錢多，這個疑問一旦升起，我便開始從其他同學口中了解浩，孩子看孩子的方式總是與我們不同。

提到浩，班上孩子們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土豪”。“浩很有錢，每天吃得都很好。”“他啊，他花了很多錢在他的游戲上。”這兩面的評價和我之前的觀察完全一致，但是一個聲音讓我有了新的認識，“他的錢是自己賺來的。”我心中一驚。接下來的談話內容越是展開越是讓我吃驚，浩平時喜歡電腦，閑暇時寫寫軟件通過網絡出售，還用賣軟件賺得的錢購置了服務器擴大自己的經營范圍。小小年紀卻有如此的頭腦如此的行動，這讓我對浩這孩子有了更多的認可。隨之而來的是，我應該和他好好談談，關于怎么樣更好的規劃自己的人生。

來之不易的“自信”

這次談話因為我找到了他的關鍵詞的緣故，進展得如我預期一般順利，從他喜歡的游戲切入，談他的“事業”。再轉至他未來的發展，終于讓他認可了我的觀點。

“浩，你現在就是要想辦法進一所高中，然后考進更發達的城市的大學。”

“但是我現在的成績……”他欲言又止。

“你缺什么我幫你，你真的很需要有這樣的機會。”

“但是我怕努力了也沒有結果。”

“要是不試試怎么知道沒有呢？”我察覺到他沒有自信，于是他越是沒有自信我越是堅定，這孩子長期沒有人肯定他，他即使有能力也難有真正的自信，所以我更加珍視他來之不易的勇氣。

三“天”熱度

他積極了，他在用心的聽課。他改變了，即使是最不擅長的英語也在做筆記。我很是開心，在選座位時他遠離那個傳言說“手機信號最好的位置”往前坐。我很是開心，當然我不止一次的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很多孩子的轉變只有三分鐘熱度。浩這次改變僅僅持續了三天。

請你被我“騙”一個月

“我沒辦法堅持。”他特別的傷心。

于是我覺得更有希望了，“你要堅持下來！”

“我努力了，但是我看不到效果。”

“不是所有努力都能馬上看到效果的，要時間長一點。”

“我每多投入一分，我就更怕一分，要是沒有效果的話我會很失望。”

“請你堅持一個月，如果努力了一個月你還是看不到效果，你就當被我騙了好了。”

他被我逗樂了，談話的氣氛輕松了很多，大約是愧疚感降低的緣故，他在我課上的表現是愈發積極了，時常可以看到他上臺講解的身影。一天天的，月末我特地考了一次單元檢測，成績發下來時候，他的喜悅寫滿臉頰。

拉上的窗簾

窗簾后面的，是那個曾經從中下走到中等的計算機愛好者浩，是那個依靠自己勞動撐起一番“事業”的浩，是那個極不自信害怕失敗的浩，是那個曾經以一個月的努力讓笑容布滿臉頰的浩。

窗簾擋住的是他上課時玩手機的身影，也是他走向高中的機會。我仿佛看到一個技術人才被埋沒的過程。

我把他叫出了教室，但卻一直沒有說話。許久，他的臉逐漸低了下來。

“老師，我錯了。”

我還是沒有說話。

“我不應該上課玩手機，我不應該辜負你的期待。”

我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對不起。”

“我最重視的，不是你的成績，是你這個人。”我聲音很低，不只是音量，也是音調。

我停了一會，接著說“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很難過吧，那種不被重視的感覺，只有別人能看到你，你才有走到高處的機會。”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點了點頭，但卻什么也沒有說。

“你需要走出去的機會，你需要被別人看到，需要被認可。而這一切的開始，就是你去高中，去找到更高的平臺。”

看到他的神情，我知道我的話有了效果。

“你選擇了這里，我知道你希望坐在窗邊接受老師的監督，我也知道你希望老師能夠幫助你更好的努力，別讓窗簾擋住你，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浩在后來的日子里穩定了很多，雖然偶有沒完成作業的情況，但是他的課堂效率已經回到了他最努力的狀態。我想，不論浩將來在中考中是否考到他期待的成績，不論他最后能否走進高中的大門，他在未來的人生中都會帶著一份努力走上更寬廣的道路。

后話

中考過后，浩考出了自己期待的成績，被一所普通高中錄取，本以為這個故事到此就已經完結，而我也將以曾經的班主任在浩的故事里謝幕。但這個故事注定有后話。

一年以后的初冬，是我所工作的學校秋游的日子，帶著學生游玩了一天，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學校，卻意外地接到了學生的電話，是的，已經在讀高中的浩打電話給我。“于老，你今天在學校嗎？”“是的，剛帶秋游回來。”“那你在學校等一會，我和幾個同學來學校看你。”說不出的感動彌漫在空氣中，我簡單的寒喧過后掛斷了電話。回想浩的初中生活，卻是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

天色漸漸暗下來，浩和十幾個同學一起回到了學校，他們長高了也成熟了。當他們將蛋糕拿出來時候，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更加激動了，我忘記的生日他們卻還記得。此時浩拿出了一個本子，“于老，這是我段考班級第四名的獎品，我到了高中以后有按你說的好好學習。”一個精美的筆記本遞了過來，遞到了我手中。此時此刻這個本子雖然不大卻是重逾千斤，這哪里是一個普通的本子，這就是有形的感動，這就是有形的教育，這就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這就是一片云推動另一片云，這就是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