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懲罰

葛會渠

麥克上小學四年級了。十一歲的他對什么都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最近，他又留意上了校園里的一條小狗。

麥克對這條小狗的興趣在于，為什么它個頭那么小，卻能發出比大狼狗還要高亢雄渾的吠聲。是不是這條狗的身體里藏著什么特別的東西呢？麥克想，要是能有機會看看小狗的內臟器官，就什么都清楚了。

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為此，麥克做了充分的準備。這天下午放學后，等同學們都走了，麥克獨自一人沿著校園靜悄悄的林陰道找尋著小狗的行蹤。冷不防，那條小狗從路旁的矮灌木叢中鉆了出來，對著他一陣亂叫。麥克瞅瞅四下無人，從書包里拿出一塊漢堡扔了過去。小狗見到了漢堡，立即停止了吠叫，高興地趴在地上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見它“嗚嗚”地扭曲了幾下，便倒在地上再也不動彈了。麥克在那個漢堡里下了蒙汗藥。

麥克掏出從家里帶來的鋒利的水果刀，沒費什么勁，就把那小狗給解剖了。他認真而又仔細地翻弄、觀察著小狗的內臟器官，表情專注得像個內科醫生。做完這一切，他拎起小狗站起身來，準備找個地方把它埋了。

就在這時，麥克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咳嗽，驚得他手一軟，“啪”一下，小狗掉在了地上。麥克慌忙轉過身，看到身后站著一個高大的老者。

麥克嚇得魂飛魄散，那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家都很敬畏的校長。

校長滿臉怒氣地吼道：“你知道這狗是誰家的嗎？”

麥克驚恐地搖搖頭。

“這是我養了三年的愛犬，想不到它死得這么慘。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地殺了它呢？”校長質問道。

到了這種地步，麥克不敢不說真話。他囁嚅著回答：“我，我想看看，它為什么叫聲特別大，是不是內臟跟別的狗不同?！?/p>

“哦，是嗎？”校長頓了一下，“那你發現什么了嗎？”

“是的，”麥克說，“它的骨骼很細，肺很大，喉管也很粗?！?/p>

校長臉上的怒氣稍稍有點緩和，他對麥克說：“拎著小狗，跟我去校長室。”

一路上，麥克忐忑不安，他知道，這一次禍闖大了，校長決不會輕易饒了自己的。果然，剛到校長室，校長就嚴肅地發話了：“你做了一件很殘忍也很錯誤的事情，未經主人允許，就把一條狗給殺了。依照學校的規章，我要對你進行處罰?！?/p>

麥克嚇壞了，他不知道校長會怎樣處罰他。只聽校長說：“我有四種處罰方案，你可以選擇其中的一種接受懲罰。這第一種就是給你一個處分，你愿意接受嗎？”

背個處分，以后還怎么在同學和老師面前抬頭？麥克當然不愿接受，但他又不敢說不，因為他不知道其他三種懲罰會不會更糟糕。所以，他就這么低頭站著，默不作聲。

“你不吭聲就代表你不愿接受，那好，第二種處罰是讓你帶家長，我要和他們好好談談，讓他們今后把你管教好。”校長又說道。

父母要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狠狠揍我一頓的，以后也不會讓我自由自在地玩耍了。麥克這樣想著，依舊默不作聲。

“第三種處罰是罰你做一個月的值日生?！?/p>

麥克最討厭做值日生了，掃地嗆得人滿鼻子灰塵，而且還耗時間，放學后就無法和小朋友們玩了。他可不愿接受這樣的懲罰。

“那么，就剩最后一種懲罰了，”校長大聲說，“罰你把今天看到的小狗的骨骼和肺的形狀按2比1的比例給我用筆和紙畫出來，不能有絲毫分差?！闭f到這兒，校長用手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那只可憐的小狗。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懲罰了。麥克心中一陣狂喜，畫幅圖有什么難的，想到這兒，他竟然高興地跳了起來：“我接受！”

那天晚上，麥克坐在校長室里，極其認真地畫了又改，改了又畫，那種認真仔細勁超過了他參加的任何一次考試，直至最后校長點頭認可。

一晃近三十年。這天，著名的解剖學家麥克·勞德應邀回母校演講。在第一排的嘉賓聽眾中，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麥克·勞德一眼就認出了他，當年的校長。當麥克·勞德在演講中說了他十一歲就解剖了一條可愛的小狗的故事后，他指著臺下第一排坐著的老校長說：“我一直想問您，當時怎么會讓我畫那么一幅圖呢？”

滿頭白發的老校長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接過麥克風，聲音卻洪亮而堅定：“其實你剛解剖我的小狗時，我就發現了。說實話，當時我十分生氣，但當我站到你身后，你竟然沒發覺，依然那么專注時，我想這個孩子肯定不是因為調皮殺我狗的，他的行為應該是興趣使然，所以我并沒有立即阻止你。因為我們做老師的不能扼殺孩子的興趣，相反，應該給予保護和引導。但我還是怕你看完狗的內臟器官，好奇心得到滿足后就將此事忘了，不會再做深層次的探究，那樣的話我可愛的小狗就死得太不值得了。所以，我想出了那么一種懲罰方式，實際上是在引導你要對自己的興趣和發現做出準確的判斷與記錄……”

老校長的話還沒說完，全場就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強烈的聚光燈下，大家看到麥克·勞德的眼睛里閃爍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