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咪狗

朱建芳

“阿咪，你在哪里？”丘丘一遍遍喊著，喉嚨都快喊啞了。

丘丘今年讀三年級，個子不高也不矮，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是一個很帥的男孩，可他的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跟別人不一樣，他有些自卑，平時不和同學們一起玩。

媽媽怕他一個人孤單，給他養了一只波斯貓，叫阿咪。

昨天，波斯貓不見了，丘丘只能一瘸一拐地滿大街去找：“阿咪，阿咪，你在哪里？”

經過一個小胡同時，他看到垃圾桶旁的紙盒里有個東西在動，以為是自己家的波斯貓阿咪，可走近一看，是一條白色的小狗。小狗見有人來了，兩只前腳搭在紙盒邊上，用力搖尾巴，嘴里發出討好的“嗚嗚”聲。它烏黑發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丘丘，兩只小耳朵溫順地緊貼在頭頂。丘丘忍不住蹲下去摸摸它的小腦袋。

小狗伸出粉色小舌頭舔舔丘丘的手心，真癢。

過了一會兒，丘丘想起自己是出來找貓的，連忙站起來，將被舔濕的手心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

爸爸是不許養狗的，他說過：“狗最討人嫌了，我舅姥爺年輕時被一只瘋狗咬了，到現在臉上還有疤。”

丘丘望了一眼垃圾桶，波斯貓阿咪不在。他依依不舍地轉身繼續去下一條弄堂尋找。

阿咪這只貓，從沒見過它抓老鼠，它每天都懶懶地躺在貓窩里，是一只十足的懶貓。不過丘丘很喜歡，因為爸爸媽媽工作忙，他們都沒有太多的空陪他，他總是一個人，阿咪能聽自己說說心里話。

這次這只懶貓不知怎么搞的，忽然就跳出窗去，丘丘以為它會很快回來，可是直到第二天都沒回來。

丘丘幾乎把整個大街都轉遍了，也沒看到阿咪貓的影子。

天色漸漸暗下來，該吃晚飯了，丘丘只能回家。

“阿咪餓了會回來的，你先吃飯吧。”今天媽媽做了好吃的肉骨頭湯，她給丘丘盛了滿滿一大碗。

媽媽總是給丘丘燉黃豆骨頭湯，說希望能吃骨頭補骨頭，把那條短一截的腿補上來。媽媽的骨頭湯里黃豆燉得飽滿酥爛，豬肉骨頭熬了半天，湯汁乳白，醇香濃郁，那香味能勾起整條胡同的人肚里的饞蟲。可阿咪不喜歡骨頭湯，媽媽只能給它另燉一條小魚。

今天阿咪沒回來，媽媽燉的小魚被爸爸吃掉了，他對媽媽說：“那只貓不回來就算了，以后你把魚燉給我吃吧，天天吃肉骨頭湯，我都吃膩了。”

那天晚上，阿咪還是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爸爸媽媽去上班了，丘丘又去各條胡同里尋找阿咪，走到昨天遇見小狗的那條小胡同，他看到那只箱子還在。

他湊近一看，小狗躺在箱子底。聽到人來的聲音，它微微抬起頭，望著丘丘，尾巴搖個不停，它想站起來，卻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丘丘把它從箱子里抱出來，抱在懷里，感覺它全身都在抖， 它大概是餓壞了。

家里還有些昨晚吃剩下的肉骨頭，丘丘拿小碗盛了點飯，拌點湯放在小狗面前，小狗聞到飯菜香，像一只餓狼一樣撲上去狂吃起來，半碗飯下肚，它還意猶未盡，不停舔著碗，把碗舔得像剛洗過一樣干凈。丘丘拿這個碗給小狗倒了點水，它又一口氣喝個精光。

吃飽喝足有力氣了，小狗圍在丘丘身邊不停地蹭來蹭去。

如果阿咪找不到了，就養一條狗吧，可是爸爸不允許養狗，怎么辦呢？

丘丘轉眼看到地上的貓窩，想到了一個辦法。

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依舊做了骨頭湯。丘丘偷偷藏起一塊肉，想過會兒給小狗吃。

“丘丘，你干嗎呢？”爸爸問。

“哦，嗯，阿咪回來了，我給它留一塊肉。”丘丘支支吾吾說道。

“它怎么改吃肉了？”媽媽問。

“魚被爸爸吃掉了，我試試，說不定阿咪愿意吃肉。”丘丘說。

爸爸看著碗里吃剩的半條魚，有點內疚地說：“我沒看到它，以為它還沒回來。”

“它身上有虱子，我把它關雜物間里了。”丘丘今天說了太多的謊話了。

一吃完飯，丘丘就跑去把飯端給小狗。

“以后你就叫阿咪吧，雖然你是條狗取個貓名不合適。”丘丘摸著小狗的頭說道。他怕取了別的名，自己會不小心在爸爸面前說漏嘴。

阿咪狗搖搖尾巴，表示同意。

就這樣，白天爸爸媽媽上班的時候，丘丘帶阿咪狗出來玩，傍晚它住在雜物間里。爸爸媽媽都忙，過了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沒發現阿咪從一只貓變成了一只狗。

暑假很快結束，馬上就要開學了，丘丘白天沒空陪小狗玩，只能把它關在雜物間里。丘丘放學的時間要比爸爸媽媽下班的時間早，所以他能趁爸爸媽媽回來前和小狗一起玩一會兒。

小狗很聰明，有時候它會自己把雜物間的門打開，所以有幾次丘丘放學回到家，阿咪已經在大門口等著自己。

但這一次，大膽的阿咪居然聞著丘丘的氣味自己跑到了學校的大門口等主人，當它看到丘丘從校門口走出來的時候，它搖著尾巴飛奔過來繞著丘丘的腿轉圈圈。

走在丘丘后面的小胖墩李健看到了小狗，覺得很好玩，沖上來就要抓它。

李健從小就喜歡欺負別人，丘丘害怕小狗被他抓走，連忙喊道：“阿咪，快跑！”

小狗聽不懂人話，依舊站在那里。

李健一把抓起小狗的尾巴，把它拎起來，甩來甩去，邊甩還邊取笑道：“什么，一只狗居然取名叫阿咪？你們也太逗了吧。”

阿咪狗痛得汪汪直叫，丘丘慌忙伸手去搶奪，李健正玩在興頭上，當然不肯放手。

你爭我搶之間，李健忽然“哎喲”一聲松開手，小狗摔在地上，嗚嗚叫著跑回家去。丘丘顧不得許多，追了上去。

吃晚飯的時候，丘丘剛往嘴里扒拉兩口飯，門外就響起噼里啪啦的敲門聲，媽媽把門打開，只見李健和他的媽媽兇神惡煞般地站在大門口。

“你看看，你家的狗把我兒子咬成這樣！”李健的媽媽扯著嗓門說道。

丘丘跑出來一看，李健的手又紅又腫，還掉了皮，上面涂了很多紫藥水，看起來觸目驚心。

“李健媽媽，你大概搞錯了吧，我們家只養了一只貓，沒有狗。”丘丘爸爸說。

“就是小狗，一只白色的小狗！”李健委屈地說。

“怎么回事？”爸爸看著丘丘問道。

“是你自己抓它尾巴，它才咬你的。”丘丘小聲地說。

“這么說，你還真養了一只狗？我不是說過不讓你養狗嗎，在哪里？快帶我去看看！”爸爸有些發怒。

“真對不起，不過你放心，醫藥費營養費我們都會負責的，那條狗我們也會處理掉。”丘丘媽媽道著歉說。

丘丘很不情愿地帶著爸爸來到雜物間，爸爸只看了一眼就給他的朋友打電話，丘丘只聽到爸爸在說：

“對，一條狗。”

“大約七八斤，隨便你們處理。”

“你們要吃掉也可以，賣掉也可以，反正我這里是不要了。”

丘丘聽著聽著，兩顆黃豆大的眼淚就滑落下來。早知道就不應該把阿咪狗抱回來，現在爸爸的朋友可能要把它殺了，吃掉！這真是太殘忍了。

丘丘哭著輕輕地撫摸著阿咪狗的頭，小狗可憐兮兮地看著丘丘，它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了，蹲在角落里一動也不動。

“爸爸，可不可以讓你的朋友不要吃掉阿咪？”丘丘乞求道。

“不行，咬過人的狗，以后還會咬人。一定要把它處理掉。”爸爸堅決地說。

夜里，丘丘怎么也睡不著，他一想到阿咪狗明天就會被人家殺掉，心里別提多難過了，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他似乎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好像是有誰在開門。

是阿咪狗知道自己處境危險想逃跑嗎？對呀對呀，把它放了，他就安全了，我怎么沒想到。丘丘想著。

丘丘連忙穿起外套，打開門往外走，剛走到院子里，他就撞在一個黑影身上，感覺像是一個人，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

“啊！”丘丘叫出聲來。

“閉嘴！”那個男人一只大手用力地捂住了丘丘的嘴巴和鼻子，丘丘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便不停地用手和腳亂揮亂踹，他越是掙扎那個男人就捂得越用力，丘丘感覺自己快要被悶死了。

“東西得手了沒？”那人問。

黑暗里另一個男人回答：“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這個小孩怎么辦，放開他會叫。”

“把他打暈吧。”

眼看著一根大鐵棍朝著丘丘的頭打過來，一團白糊糊的東西沖出來，是阿咪狗！它沖著拿鐵棍的那個人的腿狠狠地咬了一口，接著不停狂吠，打算找機會再咬第二口，原本打向丘丘的鐵棍不停砸向阿咪狗，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它再也發不出一點點聲音，動彈不了。

里屋的燈亮了，兩個小偷見家里大人醒了，連忙扔下丘丘，奪門而逃。

爸爸媽媽打開燈，看到院子里暈過去的丘丘，撬壞的門鎖和躺在血泊中的阿咪狗時，嚇得驚叫連連，慌忙報警。

丘丘只是嚇暈過去，在醫院睡了一天就回家了，而阿咪狗卻再也沒有醒來。

丘丘一家把阿咪狗埋在山坡上。

爸爸允許丘丘再養一條狗，可這回，丘丘自己卻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