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天氣反常,清晨已十分悶熱了。擠公交車上班的人多,車廂里站滿了人,沉悶又躁動。不少人繃著臉,情緒的一端似乎綁了個火藥包,不能碰,隨時都有點著的危險。
車到一站,一個年輕男子擠了上來。一上來他就喋喋不休地抱怨:“太熱了,太熱了,人還這么多,車上怎能不開空調呢?”
他站在車中門處,正好在售票員的旁邊。售票員是個胖胖的中年女子,我坐過這輛車好多回了,知道她是心直口快的人。只見她一臉無奈的表情,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最后還是爆發了。
——“小伙子,你能擠上來就不錯啦,這要在前幾年,地鐵、共享單車不太普及的時候,擠公交上班的人那才多呢,路兩邊都站滿了人。現在剛入夏,就嚷嚷著熱了,還沒到三伏天呢?三伏天怎么過?沒有空調,工作生活照樣得繼續。我家那位是司機,一天坐下來,身上都起了一層痱子。最難受的還不是這呢,夏天渴啊,喝點水,就發愁上廁所。車跑一圈,到總站,我們嘩一下跑過去,見到廁所比親娘都親呢。”
她的這一串話,快而響亮,不容打斷,連珠炮似的噼里啪啦響在那個年輕男子的耳邊,當然也響在車上每個人的耳邊。年輕男子不抱怨了,臉有點紅,訕訕地笑。車上的氣氛不同了,先是從緊張沉悶的躁動變得很靜很靜,后來聽到“比親娘都親”時,不知誰笑了,然后很多人都跟著笑起來。車里面依舊熱,依舊擠,卻輕松了,像一個心事重重的人扔掉了心上的大包袱。
胖胖的售票員本來表情很嚴肅,見大家笑了,她也哈哈笑起來。然后,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似是有意又好像是無意,為她的那一串演說作了一句雖無奇卻至真至深的總結:知足吧,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真的,事實上就是這么簡單的事,你不知道你的幸福,你也不會去審視自己的擁有,所以才會抱怨,才會沉悶,才會活得不快樂。知足常樂,看似簡單的詞語,可是有多少人做到了知足?
那天胡同里遇到一個拄著雙拐行走的女子,瘦瘦的她背著一個很大的雙肩包,雙拐艱難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石板咚咚響,她才費勁地挪出一小步。那么沉悶燥熱的天氣,她那般艱難地行走,很是令人心酸。
當路過一截矮墻時,她忽然停了下來,欣喜地從兜里拿出手機,對著矮墻根拍照。我這才看清,矮墻根下有一株植物在靜靜地生長。幾片綠綠的葉子,細細的莖,卻有兩朵粉紫的小花笑瞇瞇地開著。
那一刻,我的心軟軟的,柔柔的,溢滿感動。細細打量正在拍照的她,卡其色的棉長裙,白色短袖,黑黑的頭發輕輕挽著,又柔和又靜美。
她一回頭,見我在看她,并不訝疑和羞澀,而是大大方方遞給了我一個燦然的笑,黑黑的眼眸又大又明亮。
這讓我赫然想起清晨公交車上的事,“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與這個拄著雙拐燦然而笑記錄下美好的女子相比,我們這些能自由行走,還愁眉苦臉的人是多么慚愧!
亦舒在《數樂趣》中寫到:我不數我缺乏的東西。我專門享受我已經擁有的東西。沒有一個人可以霸占全世界,討得一切便宜。我沒有打算這樣,我只擔心我不懂享受現在所有的福氣,浪費了它們。
別抓著自己缺乏的東西不放,數數你擁有的,你就知道什么是幸福了。編輯/馬沖沖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