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說上期品讀巴菲特,是應景,那么這期品味它,則是應季。是的,到了吃瓜的季節了。
不知何時,“群眾”前面多了一個定語:“吃瓜”。貌似這一調侃使得吃瓜不值一提,實則不然。西瓜其實承載了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巨大變遷。
挑瓜的時代
話說在我兒時的七十年代,尚未改革開放,我就記得吃瓜與一件高大上的事務緊密相連——共產主義。幼兒園里的畫冊里,描繪未來共產主義的圖景之一,便是一個西瓜可以長到很大很大,大到切開后每人只吃一勺,便已經撐得如同一個小西瓜,仰躺在地動彈不得。但那時的畫冊里并沒有說那個超大西瓜是不是很甜——在“沒有”的時代,我們也只能憧憬“有”。
話說在八十年代初,吃瓜終于從畫冊開始走進了生活。那時吃瓜的一個重要工作,便是挑瓜!我用嘆號,是因為它真的很重要。挑瓜基本是男人的活兒,你必須有力氣把西瓜舉到耳邊。于是我那時常常仰望著家父舉起西瓜又是拍又是聽,神情嚴肅而專注,略有遲疑便再放下抱起另一個,如是反復好幾個,才會決定買哪一個。盡管如此,結局依然難料。那時買瓜,真和現在買股票一樣,風險自擔,盈虧自負。如果紅瓤黑籽那就是運氣好,如果切開嘩啦流湯或粉瓤白籽那就自認倒霉。因此切開瓜那一瞬間,大家摒息而視,或歡笑或嘆息,和賭場揭開扣在骰子上的碗沒有區別——雖然有了,但談不上任何品質。
切瓜的時代
話說到了九十年代初期,西瓜越來越多,吃瓜也終于開始有了點尊嚴。那時的瓜攤,開始在西瓜堆里戳上
一個牛皮紙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兩個毛筆字“保熟”(如今我在電腦里輸入這個詞已無法直接顯示,可見它已多OUT),后來又多了兩個字“保甜”。這大概是人類吃瓜史上第一次樸素地品質承諾。未及,和絕大多數中國食品一樣,瓜攤牌子上開始出現了產地烙印,比如“龐各莊西瓜”。又未幾,牌子上又開始多了關于西瓜的品種名號,比如“京欣一號”——品牌開始出現,并從老祖宗的地域品牌開始走向市場化的商品品牌。
與此同時,買賣西瓜的行為也開始發生變化。挑瓜不再為男人所壟斷,甚至也不再成為家庭必備的勞動密集兼技術密集型技能。而賣瓜的卻要為自己紙牌子上的承諾負責了:在稱瓜前往往自己拍一拍,然后拿刀給瓜切出一個三角,舉著讓買瓜群眾看看是不是紅瓤黑籽。如果是,買者放心拿走;如不是,則賣者自認倒霉——物質豐富到一定程度,賣方市場必然開始向買方市場逆轉。
只管吃瓜的時代
而最近十年,有一些重大變化正在不為人所覺地發生。我們已經見不到抱著西瓜細心拍打的群眾了。甚至賣瓜的也無需勞神拍打為自己負責,規避風險。買瓜與賣瓜,同時告別了股市與賭場,成了一件毫無技術含量的簡單瑣事。因為,如今的西瓜,幾乎都是好瓜。這里的“好”,包含了當年我們夢幻中的“大”、“甜”、“脆”、“水”。以至于我的一位同事這樣概括挑瓜秘訣:越大越好吃。但同時也有了相反的供給:小巧玲瓏卻價格不菲的麒麟瓜。而且吃瓜也不再是夏季的獨享,而成了水果攤四季的標配——買方經濟充分發育時,品質已基本失去了差異,品牌的彰顯開始基于滿足多元需求。
而這時悄然消失的事物,除了牛皮紙牌,還另有兩個。一是買瓜時無需再去切三角,一方面是買瓜的不再擔心,另一方面賣瓜的也無需多此一舉:只買半個瓜甚至1/4瓜成為了買方主流。因為西瓜越來越大,而家庭卻越來越小。另一個,是我再也見不到家父回家切瓜時將切下來的瓜蒂放在鼻前長久地閉目嗅聞——他曾說那是比吃瓜更大的享受。而如今的西瓜雖然更大更甜,卻也失去了當年濃郁的清幽瓜香——發展,總要付出代價。
如今,我們的企業,我們的行業,我們的社會,還有諸多這樣那樣令人嘆息的不如意。但是不經意回過頭看,其實我們真的已經進步了很多,幸福了很多。當然,吃瓜群眾還是吃瓜群眾。走,吃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