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采了400多個國外元首了。
在中國的電視媒體當中,中央電視臺面對中國老百姓的人數非常龐大,國外大使要考慮傳播效果,自然會考慮走進央視的節目。
央視能夠派我去采訪,也是因為我有一定的資源。外方往往會要求央視遞采訪者的簡歷,看這個人采訪過誰,有沒有實力。采訪普京時也是這樣,總統府告訴央視俄羅斯記者站,必須從總部派一個資深記者。臺里研究之后,說,水均益你去吧。簡歷遞給人家,人家說挺好,合適。
所有我們采訪的人,都是要經過國家有關部門批準的,無論是電視臺還是外交部。大量的批準都是外交部,他們得同意,沒有這個的話,首先就違反規定了。有過這種情況,我這邊在給外交部走文,那邊我答應采訪人家。突然間外交部指令來了,不能采訪這個人,然后這個雷我要去頂。我得找理由,不能說外交部告訴我不能采你,只能說,我病了,我們也沒有別的會外語的主持人,實在抱歉。
我采訪普京五次,最近一次定的是新年1月17日采訪,通知是上年的12月20日左右,27天辦出國手續,時間夠充裕吧,可直到出發前一天晚上10點,我才從俄羅斯駐北京使館拿到簽證。這中間辦簽證的過程簡直不可思議,動用了很多私人關系,求外交部司長,“哥呀姐呀”的。這么求人家,我才能第二天中午飛到俄羅斯去采訪。
最花時間和精力的,是和新聞采訪無關的日常瑣事。我50歲出頭了,去采訪普京,我撅著屁股辦手續,從折騰出國開始,到了莫斯科,我一個人拎著箱子,住到中國使館邊上一個招待所里,70美元一天,那么小一間房子。采訪從頭到尾,化妝、造型、衣服,全靠自己打理。
有時候自己覺得自己孤立無援,雖然有一個強大的CCTV在你的背后,但它遙不可及,有時候是讓你抓不著的。
我去索契采訪普京,當時拿到了獨家的鏡頭,全臺從新聞聯播一直到各檔的早間晚間新聞、新聞直播間,領導指示要鋪天蓋地用,要放大用。從臺領導一直到我們中心,各級領導,在各種例會,各種內部總結上,完全不惜筆墨地表揚我,甚至說:“水均益的采訪是我們所有駐外記者要學習的范本。”
當你數次風光地采訪普京的時候,一個個案做得特別好的時候,你突然覺得大浪在推著你,你就不用使勁,CCTV全體人推著你。可當沒有好的個案的時候,你會是一顆沙子,大浪把你淘了,你會很無助,突然覺得你從一尊巨像變成一粒沙子,這個反差來回非常強烈。
有時候想想,我快退休了,干了這么多年,人家依然在重視你,你只要干出好東西,領導也好,同事也好,還是很認可你的,你有什么怨氣可撒的?但是又覺得,為什么別人不理解我,為什么《高端訪問》要被取消?
對我個人來講,比較適合的,還是在等待當中努力,在努力當中抓捕一些機會。如果運氣好的話,能夠熬到一個好一點的平臺,有一個好的團隊,有一個好的機制出現,我們就會如魚得水,呈現我們的價值。
記者單打獨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獨狼式的記者,只有很小的生存空間了。因為今天這個世界,時間越來越快,交通越來越發達,內容也越來越豐富多元了。這個時代,信息爆炸,不可能再出現像以前那樣的案例了。比如最早的一個國家地理記者,深入到非洲某一個地方,經過幾年拿出一篇驚世之作,現在這已經很難了。
靠我一人之力,很孤單的聲音在吶喊,是沒有用的。作為一個行業一個團隊,我們新聞團隊和世界新聞團隊有一定差距。我們新聞起步時間相對比較晚,在國際平臺上,跟西方媒體同臺競技時間也不長。我的記憶里,差不多是我做伊拉克戰爭報道才開始的,這是一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