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晟
1897年8月,安徽懷寧,一場門當戶對的盛大婚禮正在舉行。賓朋歡呼中,18歲的陳獨秀和時任安徽統帥部副將高登科的女兒高大眾,三拜九叩成親了。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將門閨秀高大眾,恰好比陳獨秀大三歲,無論家世和相貌都無可挑剔。陳獨秀少年得志,前程似錦。這是一段被看好的婚姻。

最初,年少夫妻倒也說得上琴瑟和鳴。10年間,高大眾為高家添了三男兩女。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差距越來越大?;楹?,受近代西方思想文化的影響,在杭州求學的陳獨秀因參加反清宣傳活動被通緝,逃往日本?;貒?,他成了高大眾眼中的“怪咖”,而在他眼里,妻子也成了徹頭徹尾的“古董”。
母親去世后,陳獨秀就很少回家,為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他幾乎放棄了平常人世的天倫之樂。聚少離多,再加上個性和才情的天淵之別,夫妻之間越發人疏情薄。
接受封建傳統教育的高大眾對陳獨秀的所作所為極為排斥,甚至加以阻攔。得不到理解和安慰的陳獨秀,偶爾回家面對的也是無休止的嘮叨和數落,這使得他對包辦的婚姻和舊式的妻子充滿厭惡。家庭失和,口舌之爭在所難免。日復一日,家,再也不是讓人棲息安生的場所;情,冷漠之后就成了禁錮自由的監牢。
一天,高家迎來了位意外之客——高大眾同父異母的妹妹高君曼。高君曼本名小眾,小姐姐10歲,從小接受新式教育,性格活潑,熱情奔放。她在北京女子師范學校讀書時,對姐夫發表的作品尤其鐘愛。帶著仰慕和崇拜,她走進了陳獨秀死水般的婚姻生活。
高君曼時尚的裝扮、燦爛的笑容、新潮的思想和不凡的談吐,讓陳獨秀耳目一新。高君曼借各種機會與他單獨接觸,或促膝談心,或小徑漫步。在密集相處中,陳獨秀被高君曼深深吸引著。
在高大眾看來,妹妹的到來也許能給這個家庭帶來生機,她從不懷疑丈夫和妹妹的交往會出現任何問題。
感情是一把燎原的火,稍有風助,則不可遏制,難以澆熄。慢慢地,二人的探討變成了約會,親情轉向了愛情。情感在一愛一慕中升華,日子在分分秒秒中難舍,等他們警覺到危險時,已泥足深陷,難以自拔。
面對接踵而至的風言風語和世俗家族的壓力,思想前衛的高君曼毫不在意,而樂于打破束縛的陳獨秀也不顧人言。非議,反而讓離經叛道的兩個“忤逆者”抱得更緊。1910年,懷著對愛情的向往,他們一同來到杭州,正式同居。陳獨秀在杭州陸軍小學任教,打扮入時的高君曼陪伴在側。他們出訪高朋,聽琴作詩,“徜徉在湖山之間,相得甚歡”。
新歡良宵短,舊愛寂寞長。面對丈夫的背叛、妹妹的掠奪,在老家恪守婦道的高大眾只能忍辱負重,如往常一樣上孝公婆、下撫子女。她沒有大吵大鬧,更不想家丑外揚,整天悲郁哽咽,閉守房門。
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陳獨秀被任命為安徽省都督府秘書長,高君曼陪他回到安徽。不久,他們的女兒和兒子相繼出生。在輾轉逃命的歲月里,高君曼不離不棄,飽經風霜,承擔了全部家務和養育子女的重任。動蕩的生活擊垮了她的身體,她患上了肺結核,整日咳血不止。但是,她并不后悔,而真正讓她心寒齒冷的,是陳獨秀對家庭關系的偏執。
1915年,陳獨秀在上海創辦《新青年》。高大眾所生的兩個兒子前來謀生,高君曼想把孩子們接到家中食宿,沒料想陳獨秀堅決不允,并罵她“婦人之仁”。兩人開始爭吵,后來,竟然動了手。
從1922年起,已轉戰北京的陳獨秀對高君曼逐漸冷淡。外界盛傳他另有紅顏,心高氣傲的高君曼心灰意冷之下,于1925年帶著兒女移居南京。自此離別,一南一北,他們再也沒有相見。
1930年9月,高大眾在老家走完人生55個春秋。高君曼帶著兩個孩子為姐姐奔喪,盡管二十多年過去,但家族依舊對她鄙恨難泯。一年后,孤立無援的高君曼舊病未愈又添新疾,病殞南京。
陳獨秀的一生里,一共有四段感情。高君曼離開后,他與醫生施芝英漸生情愫,公開同居。晚年落魄之際,陪伴他走向生命終點的是一位相差30歲的女士潘蘭珍。1942年,陳獨秀在重慶病逝。那一對風姿綽約的高家姐妹花,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但命運卻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