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大澂到吳祿貞：試談晚清朝民舉措的近代化

吳旭+邱方瑾

摘要：晚清外交近代化在對朝鮮移民的政策嬗變中表現突出，而吳大澂、吳祿貞兩人先后被派至東北戍邊，對朝民政策嬗變具有關鍵意義。以甲午戰敗宗藩體系崩潰為界，前期吳大澂“招民屯墾、領照納租”的實邊策略仍屬傳統范疇；后期吳祿貞以國際法意識處理“間島問題”，在政權建設-文化教育-國籍認同三方面對朝民進行歸化管控，已經具有近代化色彩。

關鍵詞： 吳大澂 ；吳祿貞；朝民政策 ；近代化

正文：

晚清外交近代化就其概念是指中國“在半殖民地化時期，從傳統的‘華夷秩序觀念和體系向以近代西歐國際法觀念為主導的‘條約體系轉型的過程”1，而這個轉型也正是在中西碰撞和清政府的外交實踐中得以完成，其中在對朝鮮移民的舉措中表現突出。19世紀中后期以降，隨著朝鮮難民的移入，晚清政府對其舉措受到來自朝、俄、日三方的不同壓力；而以甲午戰敗-朝鮮獨立為界，宗藩體系徹底崩潰，朝民舉措就展現出傳統—近代的過度態勢。作為晚清東北戍邊的關鍵人物，吳大澂、吳祿貞兩人因政治經驗、時代局勢不同而采取的不同措施就有了典型意義。

吳大澂，1835年生于江蘇吳縣，“自幼浸淫于樸學文化之中，雖出于‘清流名士，但始終抱有學以務實的經世理想”2。而1860年代以來，東疆危機日益嚴重，至1880年，“棘手的伊犁交涉使中俄關系極度緊張，西北和東北邊防同時告急”3。早先治河有功的吳大澂被李鴻章舉薦，隨同吉林將軍銘安幫辦邊務，翌年升為督辦；也正是在這次謀邊過程中，吳大澂審時度勢，對200多年的朝民政策做出調整。不同于以往“嚴行驅逐”、確保“實無寸椽尺土仍留該處”4的例禁政策，吳大澂主要在兩方面做出改變。

其一是1881年實行“移民實邊”，主張“變通舊章，招民墾種”，將刷還不歸的朝民納入實邊體系，“一體領照納租”5，為此對朝民非法獲得的土地一一清丈；后來受此影響更是“特劃圖們江以北長達七百里、寬四五十里的地區為朝鮮墾‘專墾區”6。其二是對實邊體系下的朝鮮移民進行法理管控，先是對在華朝民“查明戶籍，分歸琿春暨敦化縣管轄，所有地方詞訟及命盜案件均照吉林一律辦理”；后來要求朝民“隸我版圖，遵我政教，并酌立年限，易我冠服”，以“冠服”作為國籍認定的前提條件，然后“妥為扶綏，俾該民人得以安業，用副一視同仁至意”7。由此可知，吳大澂的朝民舉措以實邊為根本目的，在接納朝民的同時強調朝民的歸化，即在“政教冠服”的傳統理念下對朝民進行區分，帶有民族歧視色彩和法理確認上的不穩定性。

吳祿貞，1880年生于湖北云夢，1898年留學日本，是“清末從愛國轉向民主革命的軍官典型”8。而隨著1894-1904年間的兩次大戰，日本取代俄國成為東疆危機的作俑者，取代清朝成為大韓帝國的代理人。1907年，日本以韓國“保護人”的身份派兵侵駐延吉龍井村，制造“間島爭端”，而“列強在謀求自身權益情況下，均默認滿洲南部為日本勢力范圍”9。此時有留日經歷的吳祿貞被徐世昌派往延吉幫辦邊務，其朝民舉措也就由此展開。

首先，吳祿貞依靠“扎扎實實的調查研究……用五十萬之一的比例尺繪成《延吉邊務專圖》……撰寫成長達十萬字的《延吉邊務報告》”10，有力證明延吉地區為中國領土的基本事實，在談判中贏得了日本的妥協，解決了在華韓民的“領土”歸屬問題。其次是在日本統監韓國、韓民身份復雜化的情況下，吳祿貞力爭韓人法權，主張“凡領有土地的朝鮮人，一律作為歸化人，其原有的國籍應即聲明消失”11，將領土與國籍相關聯，確印了在華韓民的國籍屬性。最后是在明確國籍的前提下，吳祿貞一邊加強政權建設，“成立延吉邊務公署，在局子街各重要據點，設立派駐所，并設立管理韓人之機關——派辦處”12；一邊進行文化教育建設，1908年在延吉地區設立學務公所，規定“無論華韓人民，居此土者，皆準入學”13。這樣吳祿貞就從主權-法權-政權-文化等舉措中加強了在華韓民的國籍認同和文化認同，以條約規章加以鞏固，體現了國際法意識。

綜上所述，吳大澂、吳祿貞兩人先后參與東北戍邊并對朝鮮移民政策嬗變產生直接影響。而吳大澂以“政教冠服”為前提的“招民屯墾、領照納租”政策仍屬于傳統邊疆治理策略，對朝民自身有一定歧視性；吳祿貞基于國際法對延邊地區和在華韓民進行法理和文化上的歸化努力則具有近代色彩。應該認為，以甲午戰敗宗藩體系崩潰為界，晚清政府的朝民舉措具有明顯的時代性；而隨著東北亞局勢的不斷變化，在華朝民的地位變得既微妙又權重，清政府的政治實踐也愈加成熟和有力——既在公理觀念上接受，又在條約體系內量用，從而邁向外交近代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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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孫春日，樸興鎮：《清代越界朝鮮人編入華籍之爭與中國國籍法的制定》，《延邊大學學報》2000.5，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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