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彪
懷禮科長戀愛了。
習習晚風中,她把門前那道筆直的花磚行道,走成了最具女性魅力的曼妙曲線,款款的,猶如風情萬種的道邊垂柳。蒼茫暮色盡管模糊了她的面容,從步態,從裙裾,從發際,透出的那種文青范兒,遠遠地襲來,一片片一朵朵,裹著絲絲縷縷的花香與體香,早就讓懷科長“低到塵埃里”。第二次約會,品著濃郁的藍山咖啡,他像抱家中的小貓一樣,將女友成功地抱到大腿上。第三次約會,一瓶綿柔的拉菲紅酒,讓他變成一頭下山猛虎,把羔羊似的女友撲倒在床。當發現點點“桃花”灑落床單,他翻身下馬,說翠兒,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安排個時間吧,我想盡快去拜見你家老爸老媽。女友朝他腋下拱拱,說嗯,我的事兒都是干爸做主,要去你就去見見干爸吧。
周六傍晚,懷科長如約摁響了門鈴。女友的臉嬌羞得如雨后梨花,稍稍含了胸,只閃了他一眼,即倏爾低了頭去,趕忙接過禮品,輕輕喊了聲爸,懷禮到了。
呵呵,懷禮到了呀。干爸的笑聲和那張肥厚的倭瓜臉剛涌出主臥,驚得懷科長像蹦床運動員,騰的一下彈起老高。趙總,你你,干爸。
懷科長呀,老熟人了,坐吧。干爸拉起懷科長的手,讓他與自己一同坐到沙發上。
最近有一筆企業貸款,熊縣長批給財政局,局長批給投資公司,投資公司經理又批給了懷科長。第一天,企業會計哈著腰將批文呈上。他乜一眼那幾個干瘦枯長的數字,隨手將批文扒拉進抽屜,吐出一句話,知道了。第二天,企業副總請他去視察??戳耍粤?,玩了,當然大包小包也拿了,臨走時,公關小姐將他的胳膊摟在肉嘟嘟的胸脯上,說哥,貸款你啥時給妹妹撥呀,人家可急著呢!他聳肩一笑,眼底兜著旺旺的兩堆淫火說,柳葉眉,杏子眼,櫻桃小口一點點,妹妹你咋就長恁俊哪。第三天,企業趙總親自出馬,說懷科長,我這個項目急需資金,還請兄弟快點辦理。不然,熊縣長催問起來,我不好說哇。懷科長耷拉著眼皮,臉色似曝曬后沒有水分也沒有血色的皮子,說回去吧,這個貸款暫時不能辦。縣長,局長,還有你經理都簽字同意了,咋就暫時不能辦了?這番話,趙總是從唇線擠出來的,每個方塊字都似一坨冰,格外冷沉。他沒接腔,捧著杯子,兀自欣賞著水中那些亭亭玉立的碧螺春,仿佛那不是茶葉,而是一枚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公關小姐。趙總不干了,當時就拍了桌子。他冷著一張剛剛從太平間里推出來的蠟黃臉子,說,我就不信,你一個小小的科長,能在花溪縣一手遮天!
想到此處,懷科長像犯了錯的學生,慌忙起立,連說對不起。女友有些不知所措。翠兒,做飯去吧。干爸說,也是我太過沖動,回來細細一想,不合常理呀,你一個科長,怎么就敢頂著不辦呢?其中必有隱情嘛。
一頓飯沒吃完,懷科長就將隱情的豆莢自動剝開了。原來,縣長批文有個特點,凡必撥款項,錢款都寫得圓潤厚實,反之則干瘦枯長。局長、經理簽字也有玄機,有的具體嚴謹,有的“酌處”而已。干爸哂然一笑,說這個熊縣長,潘天壽的畫,吳玉如的字,還嫌不夠嗎?
不幾天,趙總找縣長重簽了批文。懷科長顛著碎步跑去一看,果然圓潤厚實。
三年后,懷科長舉行了婚禮,可新娘不叫翠兒。因為婚期定好后,女友和干爸,連同上千萬的資金,就像當年的馬航客機一樣,也神秘失聯了。據說熊縣長暴跳如雷,連摔了三部手機,在情況匯報上批示,要求全力追捕。懷科長很好奇,總想到局里看看,不知熊縣長這個批文上的字,寫得圓潤厚實,還是干瘦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