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玥 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
對公民規則意識現狀的思考
郝玥 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
共享單車無序停放等亂象引起網民熱議,在一定程度上它是對人們無視交通規則的調侃,也是我國公民的交通規則意識的一種體現。交通規則意識,也是現代社會要求公民應具有的一種規則意識。然而公民規則意識缺失的表現有多種,并不限于交通規則意識上。本文即以上述提及的公民規則意識現狀的表現形式為基礎,從法理學角度出發,重點分析公民規則意識現狀的原因,最后提出改善這一現狀的幾點建議。
公民規則意識 原因 建議
在導入原因分析之前,有必要對“公民規則意識”進行定義上的界定。我認為,公民的規則意識首先是公民意識,而且是其最基本的層面;而公民意識又產生在公民社會里。所以說,公民規則意識是公民社會的產物。關于公民社會、公民意識與公民規則意識的關系問題已有學者做了探討,本文將不予置論,而直接采納相關學者對于公民規則意識的界定。
對公民規則意識的理解,有廣義和狹義上的區分,前者是公民對各種社會規則(規范)諸如法律、道德、宗教、風俗習慣等規則的認同、自覺服從與遵守,所形成的自主自律意識,后者是指公民在法治狀態下通過對法律規范內在價值的認同,進而把法律有效地內化為其自覺的價值尺度和行為準則,形成一種自覺的程序規則意識和自覺服從與遵守法律的自主自律意識①。在此,將從狹義上使用“公民規則意識”這一概念,即在法治狀態下,在公民對法律基本認同的基礎上,其自覺遵守和服從法律規則的意識。
當代公民規則意識缺失的現狀,究其原因,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其一是公民規則意識的淡薄,其二則是規則本身的問題,比如規則本身的不完善、不合理等等。可以說,兩個原因相互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公民規則意識的淡薄就有規則不完善、不合理而規避規則甚至無視規則的原因。然而,公民規則意識是公民社會和法治社會的必然結果或產物。因此文章將從規則本身的角度、公民社會、法治社會、法與道德的角度分析公民規則意識現狀的緣由。
哈特作為新實證主義的法學代表,立足于英國的司法現狀提出了著名的“法律規則說”。哈特的“法律規則說”構造了一個邏輯嚴密又博大精深的規則體系,尤其是“內在觀點”說的提出,在研究、引介規則理論之后,更為重要的則是如何吸收和借鑒。正如陳金釗教授所說:“我國引進了大量的西方法律制度和思想,但我們并沒有完全吸收其法治文化,認真對待規則的精神在我國相當缺乏。”②哈特認為公民之所以會遵守法律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們作為社會成員從“內在方面”接受了規則。法律得以順利實施不再是靠外在的國家強制力的威脅,而是出于人們對法律規則的自覺遵守和接受。共享單車無序停車現象的出現,充分說明了我國公民“內在面向”的缺失,即使立法再詳細或全面,如果公民不害怕懲罰的后果,法律的有效性終將缺失。因此與西方國家的法制進程不同,我國的當務之急是倡導必要的法律形式正義,提升法律的權威。立足于我國國情,為了維護法律的權威和尊嚴進而加強司法的公信力,我們首先要認真地對待規則。
法治的本質和核心就是規則之治,離開規則,法治無法進行。倡導法治國家的規則之治,公民應樹立內在面向,自覺規范自己的行為。哈特法律內在觀點的提出,我認為,它的實踐意義之一在于認識到法律為人們的行為提供理由,法律之治的主體是參與者和接受者。接受法律并把法律作為行為的指引,是哈特法律內在觀點的核心內容。“中國式過馬路”是對交通規則的無視,同時也是公民內在觀點缺乏的提示,哈特的規則理論從規則角度為“中國式過馬路”提供了緣由。
在引入對公民規則意識的分析前,我們有必要對公民社會以及其與公民規則意識的關系進行了解。所謂的“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 )③是一個原本由西方學者提出、用來研究西方社會的理論,同時也是具有不同意義和多種規范性詞義的理論概念。各國學者對“公民社會”提出了許多不同的定義,本文所要探討的“公民社會”是社會學意義上的“公民社會”,注重其中間性。本文以為中國的“公民社會”有其特殊的語境,究其原因如下:
其一,在近代以前中國是個完完全全的家族社會。之所以強調傳統社會的家族性質,是想說明公民社會包括概念及形態都是西方的“舶來品”,也就是說中國目前的公民社會夾雜著大量傳統社會的影子,而公民規則意識也深受傳統文化的影響。梁漱溟先生即指出“中國傳統社會,既沒有個人,也沒有團體”④,我以為梁先生所說的“團體”在一定程度上指的是公共團體,也即家族和國家之外的公共空間的規則缺失。也就是說,傳統文化缺失公共空間的道義規則機制。因此,在作為真空的“公共空間”引入公民的規則意識將是十分困難的。在一定程度上,人民并沒有成為“合格”的公民,也沒有真正理解公民的意義及其權利義務,也缺乏真正意義上的公民意識,更枉論公民的規則意識。
其二,傳統中國的中央集權性質,使得公民社會的空間十分狹小,也是造成公民社會作用不大的原因。在古代,家族社會是相對獨立的,上層統治階層與地方的聯系基本局限于稅收上,也就是說只有在征稅的時候,國家或政府才和下層民眾真正相聯系⑤。而現在,隨著中央進一步的集權,黨支部深入農村以及建國后的政治性運動使得社會遭受巨大的沖擊,“大政府或國家、小社會”的現象已經較為嚴重。因此使得公民社會的發展空間受到極大的擠壓,這也是公民社會相對不發達、公民意識現對單薄的原因。
至少在大多數的法學學者看來,目前的中國并不是法治社會,而法治恰恰是中國當今及其未來發展的目標。根據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對法治的解釋,“法治應包含兩重意義:以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的良好的法律”⑥,我們可以看出法治其實是包含法律權威和良法之治兩個部分的。張文顯教授認為,法治在以下四種意義或其結合上被廣泛使用:(1)法治表征治國方略或社會調控方式;(2)法治表征一種行為方式,其基本含義是依法辦事;(3)法治表征一種良好的秩序狀態,即法治秩序;(4)法治是融合多重含義的綜合觀念、意識形態。⑦本文以為,法治的基本含義即是法律至上,即規則之治,公民的規則意識體現著對法律規則的自覺服從、遵守和對法治秩序的認可,而法治恰恰意味著秩序。因此法治必然要求公民的規則意識。
通過以上的闡述,進而將以此為基礎探討法治社會與公民規則意識的關系:首先,法治運行的基礎是理性規則秩序;在一定程度上說,現代法治社會的基礎是公民社會,而其存在的前提和基礎就是理性規則秩序。這種理性秩序規則功能和作用的發揮,其中一個重要前提條件就是依賴于公民的規則意識。其次,法治的基本價值目標是秩序;就現代文明的法治社會中,法律是消除無序狀態或預防和制止社會的無序狀態的首要的、經常起作用的手段。可以說,秩序構成法律調整的出發點,也是法律所要保護和實現的其他價值的基礎。最后,法治表征一種良好的秩序狀態;法治社會首先是一個有秩序的社會,其次又必須是一種良好的社會秩序狀態。法治要求法律的至上,而法律本是恰恰是一種規則,因此,法治首先是一種規則之治,同時還要求是良法之治,也即獲得人們普遍服從和遵守的法律是一種體現公平正義、民主精神的法。在法治社會狀態下,人們能夠自覺把法當作自己的行為準則,用法來引導自身的行為,衡量他人的行為。法成為人與人之間交往的準則,人們依法從事社會生活。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公民規則意識是法治秩序建構的客觀要求和前提條件。
就法律與道德的關系看,法律與道德都是社會糾錯機制的手段,法律不是萬能的;道德也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既無道德又無法律的狀態,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在法治狀態下,以及法律至上的基礎上,發揮道德輔助作用是必要的和有益的。這里的“德治”是現代德治,“現代德治”推行的社會基礎,是法律對公權力實施制衡、制約的法治社會,強調在法律統治下而實行道德教化和德化。與其當對應的是“傳統德治”,它推行的社會基礎,是缺乏對國家最高權力進行法律限定和約束的“人治社會”,主張通過道德教化、為政者的道德自律和道德垂范的德行而實現德政、德風。“一般認為,法治是內在于通過法律限制和控制政治權力這一原則的。”⑧法治要求社會組織和成員均按照法律規則行事,政府權力和公民行為均受到法律制約,司法審查具有獨立性,司法判決具有權威性,排除社會組織和個人意志的任意性和專橫性。
道德主抓“人心”,人心向善,德行自然生。法律主抓“人行”,用法律的懲治可以威懾惡行。在這個意義上,法律較之勸導性的道德而言,其強制力對惡的懲處更為有效。而對于人的規范與約束更為根本。道德具有內在約束力,使人具有道德定力,不為非義之利所動,能夠自覺遵法守德,減少社會維持秩序的成本。因此道德對于公民規則意識特別是社會公德意識的培養有積極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純粹法律規則的不足,增進公民的規則意識。
當然,對當代中國公民規則意識現狀原因的解讀可能有不同的方式,有學者就指出公民規則意識淡薄的原因是“人社會化過程中教育的失誤”⑨等,對此將不予置論,文章僅從法學及相關的角度予以解讀。
本文將分別從規則、公民社會、法治社會、道德重構四個方面提出建議。
其一,積極完善規則。從共享單車亂放這種社會現象來看,公民缺乏規則意識,也缺少供公民遵守的行之有效的良性規則。但是同時要保障規則得到較好的遵守,離不開監督機制。一是要健全法律體系,依法維護規則,強化規則意識;二是要建立相應的機制,實現個人資料聯網、信息共享,確保規則得到切實遵守;三是加大獎懲力度,對嚴守規則的要肯定和激勵,對違背規則的要批評和懲罰。當前所有公民規則意識強的國家,如美、日、德、新加坡等,都有一套完整的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機制。
其二,推進公民社會的形成。首先是“社會”的形成,根據公民社會理論,地方自治是公民社會形成的前提基礎,而在當前中國中央集權,中央的權力增大,地方受到中央的制約、權力較小,令人隱憂的是中央對地方的蠶食愈來愈深。沒有地方的自治,就不可能形成作為“中間性”的社會,因此要實現公民社會就必須推進地方自治。其次是“公民”的社會,要在全社會確立公民的主體地位,在憲法法律中賦予公民的權利義務,激勵公民積極參與到公民社會中去。⑩
其三,加快推動法治社會的建設。有學者把公民的規則意識總結為“權利意識”、“正當程序意識”、“權利節制意識”、“自覺守法意識”,而要培育著種種意識,就必然會在法治社會中。根據亞里士多德的理論,法治首先是“規則之治”,這就要求在現代法律中要賦予人們公民的資格,賦予公民基本權利和義務,同時保障公民的權利不受侵害,從而使人們自覺遵守法律義務,依法行使法律權利等。其次是“良法之治”,這就要求立法技術的提高,要求立法主體的擴大,尤其是廣大人們的參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人們在心里更容易接受該法律。同時要求立法的科學性,即規則本身是科學合理的。黨的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會議明確提出了“建設法治中國,必須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的目標,這標志著我國人民在黨的領導下,進入了法治建設的新時期。但是,我們不能忽視當前影響潛在的新危機和新問題、新矛盾,法治建設仍需不斷完善。
其四,道德的重新構建。所謂道德的重新構建,必然要在法治狀態下,堅持法律至上的基礎上,使人們形成一定的道德約束,使得公民形成責任感。在現代社會,每個社會成員只有行使了公民責任和義務,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公民。在一個強調權利與義務的社會,享受了一定權利的公民,就有義務履行自己的公民責任,從這層意義上來說,無論“窮”、“達”,都對社會負有責任。同時充分發揮道德對法律的輔助作用,特別是社會公德方面,可以先由道德來調整,在道德無力解決的時候,再由法律來調整,如此也可減少法律介入的成本投入,從而更簡約有效地處理社會公德意識缺失的問題等。
注釋:
①蔣傳光:《公民的規則意識與法治秩序的構建》,載于《社會科學研究》,2008年第1期
②陳金釗:《法官司法緣何要奉行克制主義》,載于《揚州大學學報》,2008年第1期。
③ “civil society”曾出現 “市民社會”、“民間社會”和 “公民社會”等3 種譯法。在馬克思主義經典文獻中通譯為 “市民社會”,在20 世紀90年代初仍較多地依傳統譯為“市民社會”,而在90年代后期以來,“公民社會” 譯法更為普遍。本文在引用時,采用“公民社會”的譯法。前兩種譯法偏重社會與國家的分野、區隔,凸現社會中自愿組織的非官方、非政府、自治的含義。“公民社會”能夠更清晰地表達作為社會成員的個人及其社團在憲法意義上與國家的權利和義務關系。
④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67頁。
⑤參閱:黃仁宇,《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4-10頁。⑥亞里士多德著,吳壽彭譯:《政治學》,商務印書館1995版,第199頁。
⑦張文顯:《法理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331頁。
⑧[瑞士]夏勇、麗狄亞·芭斯塔·佛萊納:《法治與21世紀》,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3頁。
⑨但詠梅:《淺議公民規則意識》,載于《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11年12月。
⑩參閱:蔣傳光,《公民的規則意識與法治秩序的構建》,載于《社會科學研究》,2008年第1期。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頁。
郝玥(1988.01-),女,漢族,包頭人,博士在讀學歷,單位: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2015級博士,研究方向:法治思維與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