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時針，逆時針

申弓

據說上了年紀，最好的鍛煉方式就是早上散步。而這散步也有講究，早了不好，說是夜間的暮氣尚未散盡。太陽大了，曬出一身臭汗，也不好。最好是太陽剛出來時，一是可以欣賞到東邊日出景象；二是初升的陽光具有天然蛋白，并且，通過那一照，空氣清新了，吸進去大有好處。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微信上一天一個學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全信不行，但總得相信一個。S君就選擇了這個，并且謹言篤行，于天天早上太陽欲出之時來到湖邊，做沿湖一圈的散步運動。

這是一個新辟的湖，是前屆市里的當家人拍板興建的，因為白石老先生曾三次光臨這個市，為了紀念，起名白石湖。湖中有碧水，岸上有花草樹木，并且四季常青。當太陽升起，陽光與植物產生光合作用，這是最佳的散步之所。近年來政府加大了投入，在湖周圍興建了各種休閑設施，短短三年，一個人工湖便成了3A景區。沿著順時針方向，景點依次有濱湖晨霞、藝術沙龍、親音廣場、蘭亭棧道、棕櫚廣場、電子書城、陶藝工場、濕地棧道、藝術花園，再回到濱湖晨霞。湖不算大，慢走一圈約一個鐘頭，對上年紀之人來說正好合適，不少也不累。

S君選擇了順時針。據說這樣的好處是，當太陽初升時，面對太陽，溫暖柔和，而轉到對面時，太陽光已熱，正好曬著后背，那是既得陽光之寶，也不被灼痛。

S君這樣走過了一個春天，走過了一個夏天，又迎來了一個秋天，走得是那樣的輕松、舒心、愜意，感覺到是收到了舒緩運動的好處。

可是，這天他走到蘭亭棧道，突然遇上了一個人，一個他極不想見到的人。S君的心情便起了變化，情緒受到了影響，這可是散步之大忌。也就是說，一場閑緩的散步，心情被破壞了，那就等于白散了。

也許有人會說，S君遇到了舊情人了。不對，不過那確實是個女人，而且是S君的同學，嚴格說是同一屆而不同科班的同學。他們那一屆，是在百浪嶺校區，是個半封閉式的學校。因為遠離都市，且當時交通也不方便，你想外出也不容易。在學校，他們只是認識，并不熟悉，后來他們分配到了同一個部門，便變成了同學兼同事。

那是個陽盛陰衰的部門，狼多肉少。先別說S君有無食肉之心，其實那肉也不怎么吸引人：一頭短發，遮不住那個四方形的下巴，將一張砧板樣的臉暴露無遺，加上上長下短，是個倒黃金分割。可正是由于狼多肉少，她有幸被部門的一個副職看上了。副職是個年輕領導，前途十分看好，來自農村，能找個老師，無論從什么角度都不失是個最佳選擇。而她，一下子攀上高枝，對同事們的眼光多少含點藐視，也不失是個最好的歸宿。這正是黃腫佬想狗，狗也想黃腫佬了。

至此，有人會認為是S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錯了。相反，S君還帶著幾分慶幸，萬一沒有人看上她，最終落戶到他家，那才是一輩子的不情愿。當然，即使是這樣，也不至于成為S君不想見的原因。真正讓S君反感的是后來發生的事。

后來，這位年輕的副職，隨著“文革”的結束而調離了工作單位。還好，政府對“文革”干部也不是一刀切，并沒將他一擼到底，而是調到一個遠離本部的單位去，照舊任副職。一次，他回到市里，卻不回家，在一個大酒店包了房。S君家的小S君倒車，不慎將他的車子劃了一道痕。小S君十分害怕，后來發現車主是他，熟悉的叔叔，他卻提出要2000元的維修費。2000元，在現在不算什么，可在那個年代卻是個天文數字了。當然，他那是公車，那還是個公車滿天飛的年代，哪輛公車沒有天價維修費？后來小S君拿不出錢，只好通知S君來交款。兩個同時代人相見，本來也沒有什么過節，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優惠。當然，這也不能怪她，是她老公的事。她是不會知道的。是有一回，在一個同學聚會的酒桌上，她也在，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S君跟她講述了這一情節。她卻是極力地維護他，說不可能。這也不怪她，因為他干的事不可能向她匯報，可是，后來再有相遇的場合，她就將那方臉黑了下來，甚至扭開了去，分明將S君當成了仇人。

不想見就不見好了，天地這么大，躲你還不行？第二天，S君改散步方向為逆時針。從濱湖晨霞出發，走過了藝術沙龍，走過了親音廣場，來到了蘭亭棧道。一抬頭，不想見的人竟然又出現在對面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自然是兩人都將頭別向了另一邊，S君心里便想到一個成語：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頭，果然不錯。

又一天早上，S君繼續做順時針的步行，走過了藝術沙龍，走過了親音廣場，走過了蘭亭棧道，也沒有見到她。到了棕櫚廣場，S君便折回頭，逆時針再走，這樣回到濱湖晨霞便剛好走夠一圈。

可沒成想，當回頭來到蘭亭棧道上時，與不想見的她竟又相逢了！難道她也是這么走？

（摘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