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洗錢沒收財產分享制度研究

摘 要 隨著跨國洗錢活動的日益泛濫，跨國反洗錢合作的不斷發展，特別是國與國之間在洗錢犯罪收益沒收的配合不斷密切，沒收財產的分享制度逐漸成為國家之間合作的通例，也得到國際公約的廣泛認可。本文首先梳理了國際社會對沒收財產處置規則，其次，回顧了我國沒收財產處置的變化歷程，分析了其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最后，根據反洗錢沒收行動的國際要求與方向，對構建我國沒收分享制度的立法與實踐提出了一些個人建議。

關鍵詞 反洗錢 沒收財產 分享制度

作者簡介：方志剛，中國東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

中圖分類號：D922.2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6.022

近些年，洗錢犯罪活動愈演愈烈，洗錢活動對一個國家的政治、社會與經濟的安全與穩定構成嚴重威脅。洗錢犯罪往往與販毒、走私、恐怖主義活動、貪污腐敗和破壞金融市場秩序等嚴重刑事犯罪緊密聯系，歸根結底是為這些上游犯罪清洗“非法收益”。將反洗錢工作的矛頭直接指向這些“非法收益”，通過沒收犯罪收益及財產，一方面可以防止犯罪分子利用犯罪收益從事新的犯罪，另一方面也從物質利益上打擊了犯罪者。但由于目前跨國洗錢、犯罪收益跨境轉移現象十分突出，一國難以以一己之力開展跨國沒收行動，反洗錢沒收行動需要國與國之間不斷密切配合。鑒于此，沒收財產分享制度有著重要的意義，其可以增加國家參與反洗錢沒收國際合作的積極性，保障國際間反洗錢沒收工作的順利開展。

一、國際社會關于沒收后財產的處置規則

關于沒收后財產的處理問題，要從國內沒收以及國際合作沒收兩種情況討論。在國內沒收的情況下，聯合國相關公約的通行原則是“沒收的犯罪收益和財產應由締約國根據國內法和行政程序予以處置。” 這方面不存在任何爭議。但是，當涉及到跨國洗錢，則沒收犯罪收益需要國際合作，請求國與被請求國之間也就會產生被沒收的犯罪財產應如何進行處置的問題。對此，1988年《聯合國禁止非法販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公約》（簡稱《禁毒公約》）首次提出了沒收財產分享的概念，《禁毒公約》針對國際反洗錢沒收創立了兩種方式，一是將沒收來的犯罪收益的全部或部分捐給專門從事打擊毒品犯罪的政府機構；二是與請求國分享所沒收的犯罪收益。 沒收財產分享的應運而生有利于從物質上激勵各國協助申請國進行扣押、凍結等工作，加強反洗錢的國際合作。在此基礎上，聯合國其他反洗錢公約，例如《制止向恐怖主義提供資助的國際公約》、《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也對沒收財產分享制度進行了重申。其中，《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資產追回制度是一個重要的創新，其區分了直接追回與通過沒收合作間接追回這兩種方式，直接追回主要是通過民事訴訟的方式主張對財產的合法所有權，而間接追回主要是通過兩國之間通過司法協助沒收并返還財產。 在跨國反洗錢沒收中主要是采用間接追回的方式來追回資產，在沒收資產的返還與處理方面，聯合國鼓勵優先考慮將沒收財產返還給請求締約國或者其他合法所有人。 鑒于貪污腐敗犯罪對象的特殊性，對于國有資金的追回是否適用沒收財產分享制度各國爭議較大，聯合國公約為了兼顧雙方利益與觀點，對此問題并沒有給出直接的答案，但聯合國建議各締約國可以通過協商來確定最后的處理方案。另外，《聯合國反腐敗公約》還規定了“合理費用的補償”即返還財產前可以扣除執行過程中的合理費用，在沒收財產全部歸還給請求國時，被請求國可以提出費用補償。 這也可以作為沒收財產分享的替代處理方法。

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簡稱FATF）也強調了沒收財產分享制度。FATF要求各國應當建立起一個“透明的處分制度與管理制度”，各國通過立法的方法可以將被沒收財產用于執法活動或者公共事業中。 而在國際合作范圍內的沒收財產分享可以通過約定或協商，在請求國與被請求國之間按比例合理分配，比如可以按照貢獻的大小對沒收財產進行分配。并且建議各國國內可以建立一個專門的國家機構處理沒收財產分享事宜。

根據聯合國和FATF的規定，世界各國關于國際合作中沒收財產的處理方式主要可以總結為以下三類：（1）全額返還，即被請求國將沒收財產全部返還給請求國；（2）全額留存，即不返還給請求國，實踐中較少，以意大利為代表；（3）合理分成，即請求國與被請求國之間按照約定或貢獻大小分配被沒收財產。 目前，在國際刑事司法合作上，請求國與被請求國分享被沒收財產是較為普遍的做法。

二、我國沒收財產處置的發展歷程

可以看出，隨著跨國洗錢活動的日益泛濫，世界各國對國際反洗錢合作更加重視?？鐕聪村X合作的不斷發展，特別是國與國之間在洗錢犯罪收益沒收的配合不斷密切，沒收財產的分享制度逐漸成為國家之間合作的通例，也得到國際公約的廣泛認可。沒收財產分享制度一直是聯合國相關公約以及FATF建議中所倡導的國際反洗錢沒收合作的方式之一，這也順應了跨國反洗錢沒收合作發展形勢的要求。

隨著國內外形勢的變化，我國關于沒收財產分享的態度有一個變化發展的過程。我國沒收的財產一般一律上繳國庫，不能挪用或者自行處理，現行中國《刑法》第396條專門規定了“私分罰沒財物罪”。 但是，在國與國之間通過司法協助沒收跨國洗錢或其他犯罪收益就會涉及到沒收的財產的分配問題。在早期我國簽訂的雙邊司法協助條約中，一般要求雙方相互免費提供司法協助。 但在這種情況下，沒收合作過程中產生大量的司法協助費用會減少各國之間司法協助的積極性。鑒于此，我國在之后的司法協助條約中規定了“合理費用補償”的條款，旨在對被請求國執行沒收過程中產生的合理費用給予補償，促進國家之間的反洗錢沒收合作。 而2003年《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擬定的過程中提出了資產分享問題，我國在內的一些國家極力反對這一做法。我國一向是堅持“全額返還”的立場的原因有兩點：其一，在涉及到有被害人的情況下，恣意將沒收財產進行分享會損害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其二，在腐敗資產追回的問題上，我國認為腐敗的資產關系到一國的國有資產，如果隨意進行沒收分享會導致國有資產的流失。然而現實情況卻使我國全額返還的做法難以繼續，據中國社會科學院一份調研資料披露：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外逃的黨政干部，公安、司法干部和國家事業單位、國有企業高層管理人員，以及駐外中資機構外逃、失蹤人員數目高達16000- 18000人，攜帶款項達8000 億元人民幣，給國家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面對眾多的貪污腐敗犯罪及其他犯罪者為逃避法律制裁而逃往國外以及巨額的資產外流數目，如果我國一味地堅持全額返還的立場，我國與其他國家之間難以開展國際反洗錢沒收合作，流落在境外的資產也難以追回。如果適當變通，接受財產分享的理念，則至少可以在他國的司法協助下追回一部分的犯罪收益與財產。因此，我國自身也認識到財產沒收分享對于國際反洗錢合作的重大意義，也逐步轉變原本堅持的“全額返還”的觀點。2013年，我國與加拿大就“分享和返還被追繳資產協定”進行了談判，并達成了共識，正式簽署后該協定將成為中國刑事司法合作歷程中第一個專門規定犯罪資產返還與分享的協定。 可見，我國正著手構建沒收資產分享這一制度。

我國對沒收財產的處置方式與國際公約的規定還是有很大差異，從堅持全額返還到與其他國家就沒收財產分享問題進行協商談判看出，我國正在努力做出改變，借鑒國際公約以及其他國家的做法，著手建立我國境外洗錢犯罪所得的追繳與分享機制，最大限度地追回財產以及加強反洗錢的國際合作。

三、構建我國沒收財產分享制度

沒收財產分享制度本身也有著重要的意義，通過分享被沒收財產可以增加了國家參與反洗錢沒收國際合作的積極性，有利于國際間反洗錢沒收工作的開展，國際間的財產沒收合作能夠起到打擊和威懾有關犯罪特別是跨國洗錢犯罪的作用。我國原有的沒收財產的處理方式“全額沒收”已經不符合當前形勢的發展要求，我國自身也認識到沒收財產分享制度在跨國反洗錢合作中的重要性，并逐步朝著沒收財產分享的方向轉變，我國正積極構建著沒收財產分享制度，具體來說，我國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構建該制度：

首先，我國可以與外國締結刑事司法協助條約時增加有關沒收財產分享等相關條款，也可以在國際沒收合作過程中，合作雙方針對實際情況協商達成具體的分享協議。此外，在分享過程中應當區分有財產被害人和無財產被害人的情況，在存在財產被害人的情況中，兩國在協商分享比例時應該充分考慮返還被害人財產的問題，這也是盡最大可能保護被害人合法權益的需要。而在不存在財產被害人的情況，操作就較為簡單，可以直接在兩國間按約定的比例進行分享。另外，關于分享的方式，可以按照約定的比例分配，也可以按照在沒收過程中所作“貢獻”的大小合理地分配被沒收的犯罪收益。但需要注意的是，國際間合作可能還會涉及被請求國執行中合理費用的補償，所以在沒收財產分享的過程中，應當加以區分，具體的執行措施還需要按照國家之間的約定和協商。

其次，除了國際司法協助條約的締結外，在國內立法上也應當對沒收財產的分享及沒收財產的處理作出綱領性、指引性的規定。例如，可以對我國《反洗錢法》進行修改，增加有關國際沒收合作中沒收財產分享的原則、分享的方式、分享后財產的處理辦法等問題。另外，我國可以參照英國的“扣押資產基金”，設立專門機構處理分享事宜，并規定被沒收犯罪所得的具體用途，比如資助反洗錢活動或者用于國家其他公共事業中。

最后，我國在對待沒收犯罪收益的分享問題上應采取靈活、務實的態度，無論我國根據外國請求在我國境內協助開展追繳犯罪收益，還是我國向外國提出在其境內的財產沒收的請求，都應該本著互惠互利的原則盡全力做好沒收及分享工作，并且要以長期合作的眼光認真對待、妥善處理，促進國際間反洗錢合作的發展。

注釋：

《聯合國非法販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公約》第5條.

陳暉.聯合國禁毒公約與我國洗錢收益之沒收.環球法律評論.2006（6）.

魏紅、劉學文.淺析《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框架下中國外逃資產追回機制的法律構建.貴州大學學報.2006（5）.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第57條.

See FATF： The Forty Recommendations， article 38.

陳浩然.反洗錢法律文獻比較與解析.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228.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64、396條.

何帆.刑事沒收研究——國際法與比較法的視角.法制出版社.2007.293.

蘇薇、金紅希.費用補償和收益分享問題之我見——從《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談我國外逃貪官贓款的追繳問題》.沈陽大學學報.2004（3）.

中國法院網：http：//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3/07/id/1021095.s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5年2月10日.

黃風.關于追繳犯罪所得的國際司法合作問題研究.政治與法律.2002（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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