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海

顧祖珺

那片海是野的。

說它是野的，不是因為它怪石嶙峋，浩浩蕩蕩，也不是因為它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只會奔騰咆哮，炫耀大自然的威力，而是因為它的不加修飾。

在它的周圍，有一些穿著高跟鞋走不到的路，有一些噴著香水聞不到的空氣，有一些在辦公桌旁永遠遇不到的人。

有些沒有見過海的人在見到真正的大海之前，對大海最直接的印象莫過于海子那句愜意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認為大海就應該像書上寫的那樣，是一片浪漫醉人的湛藍。可是這片海是野的，它不似巴厘島那般風情萬種，溫柔地卷起一層層浪，再輕輕地送到你的腳邊，也不會讓海鷗在日暮黃昏時排列成電影里唯美動人的畫面；它不及西歐海岸那般清澈透明，一眼望去盡是如夢如幻的寶石藍，碧波里蕩漾的都是十五世紀的精致優雅。它保留著一片海最質樸的粗野，它卷起的海浪是積蓄著力量的，就像漁民盡力拋出的漁網一樣，卷著塵沙，夾著海風，竭盡所有撲向岸邊的礁石，又拖曳著一串長長的、瑩白的泡沫退回到最初的起點，等待下一個奔赴上岸的契機。

這片海是野的。

說它是野的，不是因為它波瀾壯闊，萬里蔚藍，也不是因為它像一個冒失的勇士，舉著藍天釀造的美酒，吶喊著征服一切的渴望，而是因為它的渾然天成。

在它的身上，看到的不僅僅是風景，還有淹沒在落日余暉中的長街短巷，還有深鎖在浪濤里，發生在這個城市的喜怒哀樂，還有縹緲在飛沫里海洋兒女肆意揮灑的青春。

生活在北海這座城市的人，最渴望的莫過于“花生與酒，海與鷗，砂鍋與粥”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這片海就是精神的存在。碧海澄空之間，白帆點點，清風拍起陣陣海波，細膩而柔軟的沙灘上奔跑著拾貝的孩子，不知道這片愉悅的深藍景象，能否也出現在他們深夜的夢鄉里？在這片藍色的草原上，奔馳著的是名為自由的暢想。人們高唱著對這片海的贊歌，似乎心情也變得明朗純凈起來。是的，這是一片有人情味的野海，通過這片海，接觸到的是最細膩、也是最真實的人情。

當夕陽的鐘聲回蕩在又一個黃昏的天空中時，天幕與潮汐一起落下，這片人間流動的星洋便再也難尋。與其想象書中遙不可及的絢麗，倒不如從窄小的椅子上站起來，去看一看這片湛藍的野海，滿足一下自己那顆比這片野海還遼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