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與白字

童孟侯

讀白字讀錯字這件事蠻有趣，我就曾經把自怨自艾（yì）的“艾”讀成唉（ài），覺得“自怨自唉”讀起來順口，自己埋怨自己，自己唉聲嘆氣，我不曉得這個“艾”是治理的意思。

我等吃瓜群眾，把成語讀白了沒人曉得，但是林心如說“自怨自唉”就有人盯住不放了，劉德華唱《殘奧歌》的時候把它唱成“自怨自唉”，人家就不依不饒了。為啥？當紅明星嘛，紅星非白丁也。

幾個月前，大家都在傳，說有個云南領導把滇池念成“真池”。第一我覺得滇池確實是真的池，不是假池；第二我覺得領導讀白字可以理解。自古以來，秀才不識字，讀字讀半邊，滇池的半邊就是“真”。說不定那位領導心里郁悶：為什么我把洱海讀成“耳海”就對了，把滇池念成“真池”就錯了呢？

后來我再考慮考慮，覺得有些不大對，這位領導就工作在云南，云南沒有人不曉得滇池，怎么會讀錯？就像上海人不會把申江讀成“由江”或者“甲江”。

后來大家又在傳，說這位領導又把飲鴆止渴讀成“飲鳩止渴”。其實，讀這個白字的是“奶茶”劉若英，當時在場的導演、編劇、場記都沒有聽出來。如今，不知道是誰把“奶茶”倒在領導頭上。即便真是這個領導說的，還是情有可原，年紀大了，眼睛花了，不小心把“鴆”字看成鳩山的鳩。鳩是斑鳩，鴆是有毒的鳥，大家都是鳥，差也差不多。倘若領導把趨之若鶩念成“趨之若鷹”就說不過去了，因為鷹是鳥，而“鶩”是鴨子，鴨子算鳥嗎？

2016年7月20日夜里我看東方電視臺的“可凡傾聽”，被采訪的是永遠的當紅明星劉曉慶。她敘述道：“……那個人物被演得翔翔如生！”我打了一記格愣，啥叫“翔翔如生”啊？再一想懂了，她說的是栩栩如生，右邊都是“羽”字，所以混淆了。我覺得不能怪她，“文革”時正是小孩子讀書長知識的時候，劉曉慶戴上紅袖章當“紅小兵”去了，既然沒念過什么書，“翔翔”就“翔翔”吧，天上飄來五個字：那叫不是事！

再考慮考慮我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劉曉慶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還寫過好幾本書呢，怎么會……

郭德綱郭大爺和劉曉慶劉大媽一樣也沒上過什么學，他在微博里批評曹云金時寫了一句成語：“為警效尤”。總共四個字，白了兩個字，應該是“以儆效尤”。可是，我們不要苛求郭大爺，儆的意思是警戒，隔壁鄰居，差也差不多。倘若郭大爺的身份是教授或者博士，寫白讀白就有點說不過去。

專做搞笑節目的李湘就被聘為大學教授，于是她夾起講義真的到大學去講授《論主持人的綜合素質》。她教導：“只有多實踐才會有進步，要不然找工作的時候會很辣（là）手……”教室里坐著的都是硬碰硬憑分數考進來的，不是被特聘來的，立刻有人提醒：“是棘（jí）手……”李湘反應特別快，馬上解釋說：“對不起，我口誤了，今天我實在是太緊張了！”有的學生想：這大概就是“主持人的綜合素質”吧？也有的學生說：這是李教授故意的，屬于“錯誤教學法”！

如果說李湘、劉德華的教授博士頭銜多少有點“混”，那么于丹大媽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學教授，她說：“我對雪豹浦食獵物的那個鏡頭印象深刻！”什么“浦食”？是捕（bǔ）食呀！從此，大家對這位教授讀的白字比雪豹更“印象深刻”。

紅星要到外頭去出風頭，最好先在家里溫習溫習形容詞啊成語啊詩詞啊，否則裝作能讀，說不定討來一個綽號：劉詩詩在《步步驚心》里演技尚可，但是她在這部電視劇的片花里說：“每當我且喪或難過的時候……”什么“且喪”？那是沮喪呀！從此，劉詩詩戴上了一個帽子：“且喪姐”。多晦氣的綽號，哪怕叫她“步步姐”也比喪姐好啊！

吳克群唱自己的歌《先生你哪位》，竟然把“尷尬”兩字唱成“監介”，這叫喜歡他的歌迷好生尷尬。從此，吳克群落下一個綽號：“監介哥”。最近，吳克群有點不服起來，因為臺灣“教育部”將錯就錯，在重編《國語詞典》時說：可以把尷尬讀成“監介”。馬愛尬！

最近有微信披露，某個貪心的國企CEO把囹圄念成“令吾”，把賄賂念成“有各”，白字讀得胡天野地！我覺得這是微友們往面孔已經很灰暗的貪官臉上抹黑，這些人老是收受財物，會不知道賄賂兩字怎么讀？送禮的人進了門，貪官還會很風趣地說一句：王老板啊，你這不是賄賂我嗎？他絕對不會說“王老板啊，你這不是有各我嗎”。還有，貪官怎么會不知道囹圄兩個字？怎么會不擔心終有一天要進囹圄關起來呢？

明星和領導讀白字讀錯字容易叫老百姓揪住，好像要罪加一等似的，其實，這是“笑”加一等的事，很搞笑的。老百姓把成語“一蹴（cù）而就”讀成“一九二九”，沒有關系；把“熠熠生輝”讀成“習習生輝”，也沒有人追究。紅星就不一樣了，有人幫你記錄著——

陳坤竟然把鳥瞰讀成“鳥俯”（其實也混得過去，瞰的意思就是俯視）；陳道明是飽讀詩書的，可是他在汶川大地震接受央視采訪時，把大難興邦否極泰來的否（pǐ），讀成否定的否（fǒu）；伊能靜是公認的才女，她在讀《念奴嬌》里“羽扇綸巾”時，不識綸（guān）字，讀成“羽扇輪巾”（輪巾是擦車輪用的專用毛巾嗎）；張含韻把充滿憧（chōng）憬讀成充滿“撞憬”（這樣的讀法真的有些莽撞）；李小璐在《美人天下》里把修葺（qì）讀成“修茸（róng）”（她解釋說我在美國長大，中文不太好）；李詠在讀白居易的《琵琶行》時把“曲終收撥當心畫”的撥（bō）讀成拔草的拔（他肯定沒有學過琵琶。撥弦，弦有聲；拔弦，弦要斷嘛）；周迅在《春海》里把“上岸后貝殼的孤單”一句里的殼（ké）讀成“貝撬”，（這么考究做啥，你又不是推銷殼牌潤滑油的）；何炅問楊洋你為什么不喜歡穿花的？楊洋回答說我駕權不了（駕權？你是政客嗎）！楊冪在宣傳《志明與春嬌》時把“莘莘（shēnshēn）學子”讀成“辛辛學子”（哪個學子不辛苦？上海人不是也把莘莊讀成“辛莊”嗎）……

成為明星、老板和領導，就是百姓心中的紅星了，就是往來無白丁了。我來教你們一個竅門：多講大白話，就能減少讀白字，不要把自己裝成很有把握的樣子，不要把自己當成《咬文嚼字》雜志的編輯，尤其不要朗誦《念奴嬌》《清平樂》之類，萬一把《清平樂》的樂（yuè）念成快樂的樂，又遭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