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林詩穎

父親是一個修理工，但并沒有布滿黑糊糊的機油的雙手，反倒有些像干干凈凈的技術員。只是因為“修理工”這個身份，我一直都不愿意讓父親去開家長會，甚至連有些要家長去參加的活動我都沒有告訴過他。父親隱隱知道我的想法，但是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勤勤懇懇地做他的事……

一天，父親的一個舉動打破了這個局面……

那是一個周日的早晨，父親早已穿上了一件厚薄適中的黑色大衣，坐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煙。不知不覺，煙味鉆進了我的鼻子里，我使勁扇了扇眼前的煙霧，用力按下筆朝父親走去，正想開口，他卻突然說：“我好久沒去你宿舍了！這次一起去吧？你不是也有很多東西要帶去嗎？我幫你提進去，你也不會那么累！”“啊——”我被父親的話嚇了一跳，“為什么？”父親被我這么一問，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又自顧自地吸起了煙?？蛷d只剩下一團團奇形怪狀的煙霧……

我正在和一道數學題“糾纏”著，“嘭、嘭、嘭！”門外突然響起了父親的敲門聲，他一邊敲還一邊說著：“水果切好了！出來吃吧！趁新鮮！”“這才做了半個小時??！”我嘆了口氣，“知道了，過會兒就出去?！遍T外有些歡快的、似乎帶著滿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松了口氣，繼續戰斗?？烧l知才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又一次撞進耳朵！我心中的火焰蹭蹭地往上升，于是走過去用力拉開門——父親顯然被我嚇了一跳，正要敲門的手停在空中，有些沒底氣地說：“吃水果吧，待會兒我們去學校。”我拿著水果的手一僵，隨即掩飾好情緒，點頭。

已是下午五點左右了，我和父親一同走進了校園，父親依舊穿著那件黑色的大衣。也許是書包中的畫筆敲擊盒子發出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和父親走在一塊，總之引來了許多同學的“側目”。我不好意思地將頭扭向一邊假裝看風景，父親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思一樣，放慢腳步，有意與我拉開一段距離，跟在我身后。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終于到了宿舍，我“慶幸”里面沒人，帶著父親進了宿舍，簡略地對他介紹了一下宿舍的陳列。他臉上帶著絲絲喜悅，說：“這兒的條件比我們當時好多了！”介紹完我便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只剩父親在那兒左看右看，甚至拿出手機拍了起來。我有些好奇，問：“為什么要拍照？”他停了下來，瞇著眼睛看手機，看得那么仔細，還說：“拿回去給你媽看！”我靜靜地坐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感覺鼻子有些難受。他滿足地回過頭，看見了我有些紅的眼眶，我假裝打了個哈欠說困了。他收回手機，整理了一下外面的那件大衣說：“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原本我應該高興，但此刻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開門，關門。突然門又開了，父親探進頭來說：“天涼了，要多穿衣，別感冒了！”隨即又關上門。過了一會兒，我像是生怕什么消失一樣，迅速起身跑向走廊，低頭看著樓下，希望找到父親那抹黑色的身影。真慶幸我看到了，只見他對著手哈氣，面帶微笑，滿足得像是得到了糖的小孩兒。

直到那抹黑色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才有些失神地走回宿舍。鏡中的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點評

吸引我去反復看這篇文章的，就是一個“念”字。這個標題，在文中似乎沒有明確的扣題，但細細咀嚼之后，其實，文中處處皆是“念”。父親的一系列讓我感覺別扭甚至生氣的行為，其實都是對子女的“念”。這“念”，有些固執，也有些落寞，但都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質樸，真可謂“可憐天下父母心”！所幸的是，作者細心而善感，對父親的情感的回報，肯定不會僅僅是“淚流滿面”。

【作者系福建省龍巖二中虎嶺文學社社員，指導并置評：徐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