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寧
近年來,在英國脫歐、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等事件的刺激下,孤島主義、保護主義、民粹主義等逆全球化而行的字眼雀躍于報刊媒體之上。歐洲左翼黨派借機沖向政治中心舞臺,新興市場地緣政治危機此起彼伏,更加劇了很多人對經濟全球化的悲觀情緒。但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不會以少數人、少數群體的意志為轉移。人類發展的歷史如滔滔江水,千回百轉終向東流。短暫的插曲不會扭轉經濟全球化的歷史大趨勢。
當然,錯綜復雜的全球經濟與金融形勢也是當前不容忽視的現實。事實上,用狄更斯的名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來形容21世紀頭十多年的全球經濟與國際金融市場恐怕再準確不過。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為國際資本創造了難得的逐利機遇。大規模國際資金的強勢涌入,引發了歐美及亞洲多個國家股票市場瘋狂炒作的浪潮,科技及新興互聯網相關企業股價急速飆升,使資本利得不斷擴張。2008年的次貸泡沫,亦是如此。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深化,金融安全的重要性前所未有地凸顯。
全球化深入推進之下的
資本博弈凸顯金融之重
在2000年與2007年這兩個泡沫擴張的時期里,僅資本利得一項就為世界上那10%最富有的人群的收入份額增添了5個百分點。然而,在瘋狂的泡沫之后,緊隨而來的卻是嚴重的危機。尤其是2008年爆發的全球金融危機,可謂百年難遇,讓世人猝不及防,一下從虛幻的繁榮跌落至殘酷的衰退深淵。
一些經濟學家以大量的數據分析為基礎,對資本和勞動這兩種積累財富的方式進行了詳細比較,揭示出財富向資本集中的歷史趨勢,并對其危險性發出了警告。放眼世界,雖然近年來在低端制造業、勞動密集型產業創造了大量GDP的新興市場在全球經濟總量中的占比不斷提升,但發達市場在國際資本市場及產業鏈高端環節的優勢依然穩固。由于在國際資本流動中占據主導地位,使得發達市場不僅能分享新興市場的高增長紅利,在危機爆發之后也能通過國際資本流動將損失轉移至新興市場。
這就意味著,如果新興市場不能在國際資本流動中贏得主動,僅僅依靠勤勞無法實現真正的富強與崛起。這也許就是當前全球經濟金融治理中首先需要面對的難題。人們總是想當然地認為,經濟全球化、金融一體化的發展讓國家與國家的界限越來越模糊,“地球村”“地球居民”等概念將成為未來的關鍵詞。甚至有不少理想化的學者提出,應弱化國家政府的職能,賦予聯合國更強、更廣泛的權力,以加快全球人類的統一進程。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可能比人們的預期還要遠。
通過大量的數據分析,經濟學家們還給出了“從人類有經濟行為起,大部分時間里,投資回報的增長率都遠遠超出經濟增長率”這樣的經驗性結論。也許有人會覺得這個結論令人沮喪。但事實上,這也為我們指明了未來發展之路。中國若要在世界經濟的舞臺上獲得更大的成功,國際資本流動就是我們無法回避、甚至要主動應對的戰場。
中國改革開放新形勢之下
金融安全重要性凸顯
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經濟與國內金融市場取得的成績舉世矚目。中國經濟對外開放的模式也從改革開放初期以引進國外資金和技術為主,轉變為“引進來”和“走出去”并重,對外投資快速發展,國內金融市場進一步融入全球。2015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實現歷史性突破,首次成為資本凈輸出國。從資本凈流入向資本凈流出切換,某種程度上標志著中國開始從貿易與制造大國向產業與資本強國邁進,有助于中國提升對全球資源的配置能力。但對于仍處在結構調整期的國內經濟而言,資本凈流出也可能加劇產業空心化,影響經濟持續穩定運行。
在新的歷史形勢之下,中國金融體系很難再以“回避”方式應對國際資本及金融市場的沖擊。將金融安全戰略提升到金融體系建設和國家治理體系建設的戰略高度,將金融的國際展開置于構建治國理政戰略的“戰略縱深”位置是大趨勢。2017年4月25日,中央政治局就維護國家金融安全進行第四十次集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的重要基礎。維護金融安全,是關系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的一件帶有戰略性、根本性的大事。”
2015年中國金融出版社出版的《金融與國家安全》(張紅力等著)里有兩句話讓人印象深刻:“我們不能身體已經進入金融大時代,思維還停留在金融只是一個行業的小格局,當今社會,金融牽一發而動全局。”“金融對國家安全的重要性并不局限于金融自身安全,金融強則國強,金融亂則國亂,金融既是國際博弈的主戰場,也是全面發展的主動力,需要立足于‘總體國家安全觀來思考金融應發揮的作用。”
金融安全是參與
全球資本博弈的“牛鼻子”
“全球化造成了一個錯覺:金融是中性的,市場決定一切。然而,在人類政治經濟史上,金融從來都不是中性,而是為價值觀與利益所驅動的。國家利益是國際社會最現實的‘普世價值,最大化國家利益不是陰謀,是陽謀,靠的是實力和智謀。”回顧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主要發達國家走過的歷程,不難發現,在國際金融市場的資本博弈中,金融在實現國家利益方面發揮了突出重要作用。
以美國為例。曾經極度的貪婪讓以華爾街為代表的美國金融體系脫離安全的軌道,最終將整個實體經濟乃至全球帶入危險的境地。但危機爆發后,憑借著金融政策的及時救市、股市繁榮的消費激勵、寬松貨幣的長期呵護和美元霸權的超然地位,美國經濟快速實現了復蘇,并再度鞏固了其在國際社會的領先地位。相較而言,歐洲雖然并非2008年金融危機的震源,但卻深陷危機泥潭,歐元區國家接二連三“淪陷”,歐元及歐洲銀行業岌岌可危,至今仍未走上穩健的復蘇之路。勝敗之間的須臾轉換,利益得失的天壤之別,取決于金融的正確定位和作用發揮。
今天,中國正走上崛起之路,更需要有一種大國的責任、一種大國的意識、一種自覺向外看的思維,更加主動地關注我們的外部環境,不僅管好我們96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還要在更大范圍思索中國的發展,維護中國的利益。在新的形勢下將金融約束在“經濟工具”這一范疇之內,已經不足以體現出其實際的地位和作用。作為關系全局的國之重器,金融的重要性理應得到高度關注,金融安全意識也應得到強化。
雖然,從目前總體看,我國金融形勢是良好的,金融風險是可控的。但在國際國內經濟下行壓力因素綜合影響下,我國金融發展面臨不少風險和挑戰。在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的今天,金融危機外溢性凸顯,國際金融風險點仍然不少。一些國家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調整形成的風險外溢效應,有可能對我國金融安全形成外部沖擊。更具體地看,在參與國際金融市場博弈的過程中的種種擔憂表明,我們的資本擺布能力仍未達到成熟階段,在維護國家金融安全方面,與實際需要相比仍然存在較大的差距。要想成為全球資本市場上的主導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資本是逐利的,這也許是其天生的屬性。但“利”卻有大小之分,長遠之別。強調資本運作的金融安全意識,就是要將國家利益之“大利”明確定位為資本活動的核心目標。從戰略高度看,資本運作與擺布所謀求的,并不僅僅只是直接形成的現金回報或市場份額,而是更多體現為一種“影響力”和“競爭力”,以及由此為國家整體帶來的綜合利益。這就意味著,一方面要注重充分發揮資本對投資和貿易的支撐作用,通過資本運作和擺布促進實體經濟投資增長,優化參與國際貿易的層次和深度;另一方面更要注重將金融安全意識融入資本運作和擺布之中,將資本對國家發展、參與全球競爭與合作過程中的戰略意義凸顯出來。(作者為盤古智庫研究員,高級經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