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純柱++劉娟
摘要:網絡空間的便捷性和開放性給人們帶來了工具性和公共性價值,同時它的虛擬性和隱蔽性也帶來了網絡詐騙在內的一系列網絡犯罪。網絡詐騙是新興科技在網絡社會發展中出現的新問題,也是法學界面臨的新課題。在網絡時代,網絡詐騙的表現形式和特征是什么,網絡詐騙在立案方面的困境有哪些,網絡詐騙立案的路徑是什么,都需要我們進行深入研究。
關鍵詞:網絡詐騙;立案困境;法律制定;路徑選擇
中圖分類號:D924.3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8268(2017)02005008
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網絡詐騙已逐漸發展成為新生代網絡犯罪的主力軍,被人們諷刺為“中國第三大黑色產業”。據“獵網平臺—北京市公安局與360安全衛士聯合成立的網絡詐騙舉報平臺”發布的首個《現代網絡詐騙產業鏈分析報告》顯示,2015年1月至9月,僅該平臺共接到來自全國網民舉報的網絡詐騙案件就高達20 086起,平均每人損失4 431元,涉及詐騙總金額高達8 901萬元。“初步統計,網絡詐騙產業的從業人數至少有160萬人,‘年產值超過1 100億。” [1]網絡科技帶來的網絡詐騙讓立案問題更加復雜,怎么對網絡詐騙進行立案處理是司法界面臨的一大困惑。因此,本文將對我國網絡詐騙的立案困境和路徑問題進行討論。
一、網絡詐騙的表現形式及特征
(一)網絡詐騙的內涵及表現形式
什么是網絡詐騙?有學者認為,網絡詐騙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計算機網絡系統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騙取公私財物的行為”[2]。筆者認為,我們通常所說的網絡詐騙是指常見于網絡中的一般詐騙犯罪,它是指不法分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利用計算機網絡、移動通信網絡依托于移動智能終端或計算機為平臺,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騙取公私財物的行為。網絡詐騙的犯罪模式為“人—帶網絡的計算機/帶網絡的移動智能終端—人的犯罪過程”。表現為:一是以社交軟件、社交網站為基礎的交友詐騙。包括:QQ、微信、微博、陌陌等,這些作為人們信息交流的社交軟件、網站卻常常成為不法分子從事網絡交友詐騙的主要棲息地。二是以購物平臺為基礎的購物詐騙。在現實生活中,網絡購物詐騙的主要犯罪手段表現為:利用當前電子商務平臺充當買家或者賣家進行詐騙;利用虛假身份在一些知名的購物網站上注冊發布虛假信息吸引購物者付款之后銷聲匿跡;利用各類購物平臺上的虛擬商品充值,誘使網絡購物者購買產品進行詐騙活動。三是以“木馬”“釣魚”等手段進行的網絡詐騙。主要包括通過假冒的中獎、購物、交友彈窗等騙取用戶注冊后進行詐騙;通過發送電子郵件,以虛假信息引誘用戶中圈套進行欺詐;通過設立假冒銀行網站竊取用戶賬戶存款進行欺詐;通過發送含木馬病毒的程序進行詐騙等。
我國網絡詐騙形式多種多樣,很難一一窮盡。不管其如何發展,都是以網絡平臺為基礎,借助計算機、移動智能終端進行犯罪活動。
(二)網絡詐騙的主要特征
網絡詐騙是互聯網與傳統詐騙結合的新型犯罪方式,也是互聯網絡帶來的“負產品”,其特征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網絡詐騙的虛擬性打破了傳統犯罪的物理空間,使犯罪更加便捷
“網絡——多臺計算機相互通信的互聯系統(包括網絡線路、路由器、網絡管理軟件系統等)。”[3]從科學技術視角分析,網絡空間實際上就是計算機技術和通信技術這兩條獨立而又不平行發展的線路交集出現的新生事物,其虛擬性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一是作為互聯網絡的孳生犯罪物——網絡詐騙繼承其虛擬性并打破了傳統詐騙的物理空間局限,不再拘泥于某一特定的犯罪現場或者物理空間;二是網絡詐騙以互聯網絡為犯罪平臺,通過虛擬的網絡空間為犯罪背景,使得整個犯罪過程沒有真正的物理犯罪現場;三是在整個犯罪過程中,不需要犯罪嫌疑人直接面對受害人實施詐騙犯罪。因此,網絡詐騙本身以互聯網為載體,并繼承了互聯網虛擬空間的特性,使得不法分子能夠實現跨區域、跨時空、廣撒網式、針對不特定多數人實施犯罪。
2.網絡詐騙呈集團化與專業化犯罪態勢,造成危害大而偵破難
網絡社會催生著新的產業,“互聯網+”帶來電子商務等一系列產業的快速發展,網絡詐騙作為互聯網孳生的新的犯罪形式,也緊跟發展“潮流”,利用“網絡產業發展”的迅猛之勢,逐漸由一個或者少數幾個人進行的詐騙活動,發展到由數十人或者上百人組成的集團式與鏈條式犯罪。比如,中老警方在2015年破獲的“12·22”特大跨國電信網絡詐騙案,這一詐騙犯罪正是利用網絡產業快速發展的特性進行詐騙犯罪的。“該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共470名,收繳手機500余部、電腦400余臺、汽車4輛等贓物和作案工具。”[4]通過對此案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在這起案件中犯罪集團有嚴密的管理制度、合理的部門架構、明確的成員分工、完善的后勤保障、專業的網絡技術支撐,并配備現代化的網絡犯罪作案工具。因此,網絡詐騙犯罪從發展形態上看:呈集團化、專業化犯罪態勢,組織成員之間精誠合作,形成網絡詐騙產業鏈條。
3.網絡詐騙其隱匿性特征,造成欺騙性強而又難以鎖定犯罪嫌疑人
網絡社會的優勢就是“信息網絡——物理鏈路將各個孤立的工作站或主機連成數據鏈路,從而達到資源共享和通信目的”[5]2。由于網絡的隱蔽特性,網民在網絡平臺上的交流自然具有隱匿性,這恰恰為不法分子的網絡詐騙犯罪帶來了新的和天然的機會。一是網絡詐騙案件數量大。不法分子利用網絡的隱蔽特性進行大肆的犯罪活動。筆者通過在公安局查閱卷宗資料時發現,利用網絡詐騙的案件與傳統手段犯罪的案件相比,呈幾何級增長。二是欺騙性強。一些不法分子常常利用人們對新的科學知識的欠缺或者對某些專業知識的缺乏進行網絡詐騙。比如,在股市交易中,一些人常常編造上市公司信息或者仿冒專業炒股公司進行詐騙。三是網絡詐騙偵破難。在網絡詐騙的偵查中,由于網絡詐騙沒有真實的物理空間,沒有真實感知的詐騙方式,受害人幾乎不知道被何人所騙,能夠提供的破案犯罪線索也微乎其微,這就導致公安機關難以鎖定犯罪嫌疑人,難以偵破網絡詐騙案件。endprint
4.網絡詐騙的犯罪手法隨著信息科技的發展不斷翻新
科學技術促進法律更加完善和優化,法律又規范和保護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與發展。網絡詐騙作為科學技術的“負產品”,它不斷地孕育著新的犯罪形式。網絡詐騙的新花樣和新形式也對當下法律帶來新的挑戰,其犯罪手段和方式也伴隨科學技術的發展而變換。自20世紀末第一代GSM網絡誕生以來,電信詐騙成為網絡詐騙的最初表現形式,而現如今已發展到第四代移動通信網絡,隨之而來的網絡詐騙的犯罪手法也緊跟科技時代的發展步伐玩出新的花樣、其犯罪手法不斷翻新。比如:有些利用“中獎”的形式進行詐騙;有的利用“親屬朋友以及領導和下屬的關系”進行詐騙;有的通過黑客或者病毒形式進行詐騙等[6]。以短信詐騙為例:十多年前,通常的詐騙方式為利用手機簡單地發送一條中獎信息到用戶手機上進行詐騙。今天,其手段都比以前更具有欺騙性、更高明、更難以辨別。無論從技術層面、辦案手段方面,還是從辦案專業知識儲備層面,這都給司法帶來了新的挑戰。
5.網絡詐騙犯罪成本低,收益回報高
“成本投入回報率”是指企業管理經營的各項收入與總成本的比率關系,能直接反映出企業營利收入與經營成本耗費的比例關系,即收入與之消耗成本的數量關系。在網絡空間,這一經濟學命題用于描述網絡詐騙分子的犯罪動機也十分貼切。低廉的犯罪成本和高收益的回報是誘使犯罪分子紛紛從事網絡詐騙的重要原因。從事網絡詐騙的犯罪分子不需要具有專業的計算機、互聯網知識,實施網絡詐騙的作案工具特別簡單,很多網絡詐騙不需要辦公場所,也不需要配備特殊的設備,只需要帶網絡的計算機或者移動智能通信設備就能在任何地方作案。以“杭州審理的一起網絡關鍵詞詐騙案”為例:本案中主要作案工具僅為帶網絡的計算機及手機,犯罪分子僅14人靠“關鍵詞”買賣,詐騙了96名受害人,獲利近300萬元[7]。通過上述案例及中老警方破獲的特大跨國電信網絡詐騙案例分析發現:網絡詐騙犯罪并不需要太大的犯罪成本投入,14人從事詐騙并能獲得300萬元收益,470人從事詐騙就能從中獲益2億元,這也正是一些不法分子為什么從事網絡詐騙的重要原因。
二、我國網絡詐騙立案面臨的法律困惑
信息社會的工具性決定了其雙面效應。網絡技術給人們社交活動帶來便捷性的同時,也為不法分子利用其隱蔽性從事網絡詐騙犯罪活動提供了機會。對于網絡詐騙的有效打擊,最好的解決方式只能從法律上尋找途徑。然而我國法律對網絡詐騙立案和法律適用方面,目前還存在很多困惑。
(一)傳統的立案管轄范圍不再適應于網絡詐騙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10條規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或者公安機關對于報案、控告、舉報和自首的材料,應當按照管轄范圍,迅速進行審查,認為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的時候,應當立案。”根據這一規定,“啟動立案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8]244。在司法實踐中,網絡詐騙的立案問題直接關系到犯罪分子能否被追究刑事責任并受到法律的制裁。若按照《刑事訴訟法》第110條的規定,對網絡詐騙進行立案將會帶來很多困惑。首先,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0條第3款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對于報案、舉報,都應當接受。對于不屬于自己管轄的,應當移送主管機關處理,并且通知報案人、控告人、舉報人。這里所說的‘接受,是指對有關立案材料的接收,這種活動還不等于立案,至于能否立案還必須經審查后才能決定。”[8]242其次,《刑事訴訟法》第18條第1款規定:“刑事案件的偵查由公安機關進行,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由于互聯網絡空間的虛擬性、犯罪分子實施跨多個區域流動作案,使得我國的傳統管轄范圍難以確定與當事人有關的聯系屬性。同時,由于法律對網絡詐騙案件立案的不明確,也使得多個有管轄權的立案機關出現推諉現象。目前,一些網絡詐騙往往因管轄地不明而導致拖延了立案的最佳時機,從而耽誤了網絡詐騙案件的偵破。
(二)網絡詐騙的犯罪主體責任年齡范圍過窄
根據我國《刑法》第17條規定:“已滿16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根據《刑法》這一規定,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進行網絡詐騙,并不能定罪,這一規定給現行司法實踐帶來很多困惑。因為隨著智能電子產品的全面普及,實施網絡詐騙犯罪不再需要專業的網絡知識及相應的計算機、智能電子產品操作知識,在現實網絡詐騙案件中不乏很多不滿16周歲的未成年犯罪分子。特別是一些未成年人(1416周歲的),他們具有一定的法律知識,知道自己進行網絡詐騙不會承擔刑事責任,于是加大了從事犯罪的機率。從我們調查的實際情況來看,現在的未成年人在網絡詐騙中已成為一股不可小視的犯罪勢力。
從以上數據得知,如果繼續沿用《刑法》第17條的規定,確定網絡詐騙犯罪責任年齡必然會影響對網絡詐騙犯罪的正常立案。其中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未成年網絡詐騙犯罪分子如果有著主觀犯罪故意、犯罪情節特別嚴重的,現有的法律只能任由他們逍遙法外。
(三)多次小額詐騙未引入立法
在網絡詐騙犯罪中,多次小額詐騙已成為網絡詐騙犯罪的一種常態。就現實生活中發生的網絡詐騙案件而言,利用網絡即時信息、木馬病毒、發布虛假詐騙信息等實施的網絡詐騙,存在案件單筆詐騙數額極小的情形,詐騙金額多數為幾元到幾十元、幾百元、千余元不等。而按照2011年2月21日通過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1條規定:“詐騙公私財物價值三千元至一萬元以上、三萬元至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上的,應當分別認定為刑法第266條規定的‘數額較大、‘數額巨大、‘數額特別巨大。”[9]430由此可以看出,在我國《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中只對網絡詐騙的起刑點作了規定,并沒有對多次小額詐騙入罪規定。正因如此,才給不法犯罪分子提供了可趁之機,從事多次連續大范圍的小額詐騙作案,卻常常能逃避法律的制裁。endprint
下面以2012年《中國網站可信驗證行業發展報告》關于網絡小額詐騙的數據為例:500元以下的網絡詐騙占整個詐騙比重的60.30%,損失185.724億元;500~2 000元的網絡詐騙占整個詐騙比重的33.40%,損失102.872億;大于2 000元的網絡詐騙占整個詐騙比重的6.30%,損失19.404億。現實生活中的網絡詐騙案件仍以多次小額詐騙為主,多次小額網絡詐騙已成為網絡詐騙的重災區。
(四)犯罪數額確定方式不明確
符合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10條的立案標準必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一是事實條件,即有犯罪事實發生;二是法律條件,即該事實的發生必須符合法定的追究刑事責任的條件。這兩個條件成為刑事犯罪的必備立案條件,二者缺其一將影響立案,影響對犯罪嫌疑人的追責問題。由于網絡詐騙是以非法獲取他人財產為目的的財產犯罪,犯罪數額的多少直接決定是否滿足立案的法律構成要件。“在網絡詐騙的審判實踐中,一些地方法院參照《解釋》規定,推定行為人用于接收到詐騙款項的賬戶內資金,無正當合法來源的均認定為詐騙金額。”[10]司法機關常常根據網絡詐騙分子的銀行賬戶資金數額確定犯罪數額,然后通過結合部分被害人的陳述進行佐證,這種做法相當于推定犯罪分子銀行賬戶內的全部款項為詐騙所得。雖然從制裁犯罪的角度最大限度地打擊了網絡詐騙犯罪,但卻不符合保障人權的原則和《刑法》的罪刑相當原則,不利于保護犯罪嫌疑人賬戶中的部分合法收入。以什么樣的方式確定網絡詐騙的犯罪數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標準的司法解釋。
(五)虛擬財產的價值認定缺乏科學的標準
虛擬財產的經濟性價值使得它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換為現實中的財產,成為網絡詐騙犯罪的客體之一。國內學者把網絡詐騙進行了分類:一種是利用網絡平臺詐騙的“真金白銀”;另一種是利用網絡平臺詐騙的虛擬財產[11]。通過利用互聯網平臺詐騙的虛擬財產,其財產價值應該如何進行定性,是否應該被認定為和現實的實物財產一樣是詐騙犯罪所得,其價值確定標準又是什么,成為影響當今司法界對網絡詐騙立案時考慮的法律要件之一。以“深圳市民陳先生花8 000元購買英雄聯盟游戲裝備被騙”[12]為例,可以看出虛擬財產具有現實價值效用并能直接轉換為現金價值,帶來巨額產業財富。因此,在網絡空間中,網絡虛擬財產和現實生活中的實物財產一樣具有現金價值。特別是隨著網絡金融(網絡購物和網絡支付)的興起與發展,虛擬財產也為從事網絡詐騙犯罪的不法分子提供了更多的犯罪契機。當前,司法界對于虛擬財產詐騙在價值數額的定性方面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認定標準,這給涉及虛擬財產的網絡詐騙案件定罪量刑問題帶來很大的困惑。
(六)以網絡詐騙為主的互聯網立法還不完善
我國《刑法》第3條(刑罰權的確定與罪刑法定原則)規定:法律明文規定為犯罪行為的,依照法律定罪處刑;法律沒有明文規定為犯罪行為的,不得定罪處刑。也就是說,有罪名才有犯罪,想要有效打擊網絡詐騙犯罪必須通過科學立法才能解決,必須立法先行。在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司法解釋中,對網絡詐騙犯罪在定義上還沒有統一定性,在罪名上也還沒有立法明確規定。現如今,網絡詐騙已經成為我國網絡犯罪的重災區,“造成我國網絡詐騙產業的從業人數至少有160萬人,‘年產值超過1 100億元”[1]。對于網絡詐騙的打擊僅依托《刑法》第266條(詐騙罪)和第287條第1款,即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來適用是遠遠不夠的。由于網絡立法的不完善,才使網絡詐騙能夠形成如今這樣龐大的產業鏈,嚴重破壞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嚴重影響了我國網絡空間秩序。所以,隨著網絡社會的發展以及面對網絡詐騙的現實狀況,我國以網絡詐騙為主的互聯網立法刻不容緩。
(七)對于被騙金額未達到網絡詐騙起刑點的受害者立案難
《解釋》第1條規定,我國詐騙案件的起刑點為3 000元。而按照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10條立案條件的標準規定:啟動立案程序必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也就是說,我國網絡詐騙立案金額必須達到3 000元以上,3 000元以下的網絡詐騙案件則不符合需要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要件,即雖有犯罪事實卻不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因此,根據現行受理網絡詐騙的立案標準,常常會造成被騙金額未達到法定起刑點(3 000元)以下的受害者立案難。就現實生活中發生的網絡詐騙案件而言,其犯罪模式往往是針對不特定多數人進行的多次詐騙,低于2 000元以下的小額詐騙在網絡詐騙案件中占據93.7%,低于3 000元以下的案件比重會更高。然而,由于達不到法定的立案起刑點標準,使得這部分網絡詐騙受害者無法立案,其合法權益無法得到保障。
(八)公民法律意識淡薄常常導致不能及時立案
網絡詐騙是一種故意犯罪形態,在故意犯罪的發展過程中會呈現出一定的狀態,即犯罪預備、犯罪未遂、犯罪中止和既遂。如果公眾在第一時間發現犯罪后能即時報案,公安機關第一時間能夠立案偵查,那么就能有效遏制網絡詐騙犯罪事態的進一步擴大化。目前,網絡詐騙的恣意橫行也反映出我國公民普遍法律知識欠缺、法律意識淡薄。網絡詐騙發生后,很多被害人沒有報案意識,也為網絡詐騙罪的立案和審判帶來很多問題。就司法實踐來看,“犯罪被害人是刑事司法制度的‘守門人,在90%的案件中,被害人通過報警而進入刑事訴訟,被害人方報案一直以來是公安機關的重要案源。根據騰訊科技《信息社會不和諧因素調查報告》顯示,高達91.98%的網友都曾經遇到過網絡詐騙,而選擇舉報網絡詐騙行為的網友只占26.87%,網絡詐騙雖普遍,但網友的報案意識卻很薄弱”[13],這些都嚴重影響著我國對網絡詐騙的立案工作。
三、網絡詐騙立案的路徑選擇
網絡詐騙現象的大量出現,也給國家立法和司法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建議在立法上對網絡詐騙罪進行定性
美國哈佛大學法學教授勞文斯·萊格斯指出:“網絡規制下離不開四種機制:法律、道德、市場與結構。”[5]9正因為網絡詐騙區別于傳統詐騙犯罪,所以不能用傳統的法律、法規對網絡詐騙犯罪進行法律規制。通過分析網絡詐騙與傳統詐騙的本質特性可以得出結論:二者的犯罪目的都是非法占有他人財物,都是通過隱瞞或者欺詐手段掩蓋事實真相或者虛構事實,騙取公私財物的行為。由于網絡詐騙犯罪行為人利用互聯網絡的特性,以計算機、移動智能終端等為基石,以不法手段完成騙取他人財物的行為,這使得它與傳統詐騙又有著天壤之別。因此,對于網絡詐騙犯罪不能引用傳統罪名對其定罪量刑,只有對網絡詐騙犯罪在立法上進行罪名定義,準確表述其罪狀,才能避免引用傳統刑法在監管與處罰上帶來的適用不當問題。從網絡空間犯罪的特殊性、網絡詐騙犯罪的社會危害性考慮,必須在立法上對網絡詐騙進行定義,而不僅僅是在司法實踐中依照《刑法》第266條詐騙罪和第287條第1款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打擊網絡詐騙活動。當然,在立法上對網絡詐騙的罪名進行定義,這只是解決網絡詐騙立案問題的第一步,同時還應考慮到其他相關的法定因素,比如:一是在受案范圍上,必須考慮其立案管轄問題;二是犯罪金額的起刑點問題,應予以法律的明文規定;三是犯罪主體的年齡問題,犯罪主體方面更傾向于年輕化;四是還應該考慮其他間接因素。endprint
(二)建議擴大網絡詐騙犯罪主體的范圍
《刑法》第17條規定,“對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應當負刑事責任的罪名包括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因此,網絡詐騙的責任主體并不包括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這個年齡區間。對于網絡詐騙罪的犯罪主體,這種規定并不符合現有犯罪人群的實際狀況。因為在網絡空間中的未成年人犯罪方式與現實世界不同,其社會危害性的大小不一定與年齡相符,這主要取決于技術手段。未成年人在網絡中并不是弱勢群體,相當一部分網絡詐騙行為的實施者便是未成年人,而且很多還是未滿16周歲的。因此,對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從事網絡詐騙犯罪,情節特別嚴重的,可以按網絡詐騙罪處理。通過圖1、圖2和表1的數據分析可知,網絡詐騙已不再是成年人的“犯罪專利”,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從事網絡詐騙的勢頭正在日日攀升。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電腦、智能手機及各式移動智能終端的全面普及,以及中小學計算機、互聯網知識教育的全面深入,小小年紀精通互聯網知識和計算機知識的“小專家”和“小神童”已經不再是新聞。因此,筆者認為,只要具有網絡詐騙犯罪主觀故意且情節特別嚴重,并造成嚴重危害后果的,應把犯罪的主體年齡范圍擴大到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這個年齡范圍。這既是立足于網絡詐騙罪的實際情況,也是為了更好地維護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保障我國廣大網民的財產利益不受侵犯,更好地預防未成年人從事網絡詐騙犯罪,促進我國建設和諧社會偉大目標的實現。
(三)確定網絡詐騙起刑點和多次小額詐騙應以累計犯罪次數為界限計入犯罪
第一,網絡詐騙的起刑點問題直接關系到立案的法律要件即是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問題。由于對網絡詐騙罪在法律上沒有明確其罪名,所以對于網絡詐騙起刑點的受理,類推適用《解釋》第1條規定(內容見上)。為了更好地保護國民的自由和人權,除有利于行為人的類推解釋除外,只要是不利于行為人的類推解釋就是刑法所禁止的。因此,必須明確網絡詐騙財物的起刑點,其標準可以參照辦理刑事詐騙罪的規定處理。第二,網絡詐騙在本質屬性和社會危害性方面遠遠超過普通詐騙,其中多次小額詐騙是網絡詐騙主要的犯罪表現方式。因此,建議一:可以借鑒《刑法》第264條盜竊罪和第274條敲詐勒索罪關于多次犯罪的規定,以二年內從事網絡詐騙并成功詐騙三次以上的,認定為多次網絡詐騙且詐騙總金額超過3 000元為起刑點;建議二:“利用互聯網、借助計算機、移動通信設備、移動智能終端設備等技術手段對不特定多數人實施網絡詐騙行為次數達到500次以上,應當認定多次網絡詐騙罪。”[9]432
(四)網絡詐騙應由公安機關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部門管轄
建議對基層公安機關及派出機構在網絡詐騙立案管轄范圍上進行調整,明確網絡詐騙由各地公安機關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部門(以下簡稱網監)管轄。各地公安局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考慮成立網監分局(例如:北京、煙臺、深圳、杭州等城市已成立網絡監察分局)。它的職責包括:一是網監作為專門負責互聯網、計算機、網絡公共安全的監管部門,負責監督、檢查、指導要害部門計算機信息系統安全等級保護制度的落實;二是查處公共信息網絡安全事故等違法犯罪案件,包括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數據資料和非法侵入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計算機信息系統進行違法犯罪的案件;三是查處利用計算機實施的金融詐騙、盜竊、貪污、挪用公款、竊取國家機密等違法犯罪案件的機關,其職責范圍就是受理與公共信息網絡相關的事務及犯罪。因此,網絡詐騙作為利用公共信息網絡平臺從事的犯罪活動,也應屬于公安機關網絡監察部門管理的范圍。網絡詐騙交由網監管轄,不管是從偵破技術手段、高科技偵查儀器配備,還是辦案人員的專業水平上都比普通基層公安機關更為適合。網絡詐騙案件歸公安機關網絡監察部門立案,既解決了廣大網民立案難、基層公安機關偵破難的困境,又發揮了網絡警察的專業所長,更好地預防和打擊網絡詐騙犯罪。
(五)以科學合理的方式制定網絡詐騙犯罪在數額上的認定標準
與傳統詐騙犯罪不同,網絡詐騙犯罪呈現出跨地域性、技術性、分工合作性等多重特點。到目前為止,司法界還沒有制定一個科學合理的對網絡詐騙犯罪數額的認定標準,從而也給網絡詐騙的立案帶來不少困難。筆者通過分析、查證相關司法實踐及學術資料,對確定網絡詐騙罪的犯罪數額標準提出以下建議:一是應當結合案件的情況,分析在案各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被害人陳述、銀行賬戶明細等證據,確定網絡詐騙犯罪金額是否達到立案起刑點,而不僅僅單純根據犯罪嫌疑人銀行賬戶資金數額就推定犯罪數額;二是當詐騙數額難以查清時可結合詐騙行為及危害結果作為補充以確定是否達到立案標準。在詐騙數額無法查清的情況下,如何對網絡詐騙的案件進行定性并確定是否立案,可以根據《刑法》第287條第1款(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犯罪)之相關規定:設立用于違法犯罪活動的網站、通訊群組(如微博、微信群等);網站發布制作違法犯罪活動信息,或者為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發布信息的,結合詐騙行業及危害結果,根據發送詐騙信息的數量或撥打詐騙電話的次數,以定罪追責。因此,只有制定一個科學合理的網絡詐騙犯罪數額的認定標準,才能更好地追究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的法律責任,做到科學和順利立案。
(六)明確把虛擬財產的價值效用作為網絡詐騙罪定罪量刑的依據
虛擬財產是否應該被認定為網絡詐騙財產類型,并作為定罪量刑的依據,在我國學術界爭議從未停止。更多學者越來越傾向于認可網絡虛擬財產(游戲裝備、游戲幣、Q幣、比特幣等)具有財產價值和具有財產性利益。例如:“2013年的比特幣風潮,區區一個虛擬的比特幣具有5 000多元現金價值”[14]。筆者認為,在網絡詐騙定罪過程中,應該把具有現實價值意義的虛擬財產,按照等值現金折算成網絡詐騙所得,成為立案的依據(是否達到追究刑事責任的法定數額)。一是由于網絡虛擬財產是網絡詐騙受害人通過付出大量的時間、精力、心血而獲取的勞動所得,應該用現金價值來確定網絡虛擬財產的財產屬性。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可以借鑒外國的先進管理經驗,在綜合眾多游戲玩家獲取虛擬財產所花費時間的基礎上,計算出平均值,作為獲取一定虛擬財產所花費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在各級物價部門的指導下制定出一個統一的認定虛擬財產價值的標準;二是在認定以此類虛擬物品或者虛擬貨幣為犯罪的客觀對象的時候,可以通過尋找相關網絡的服務商、運營商,建立網絡運營商保護虛擬財產機制,該保護機制有利于快速確定虛擬財產所有權人,這對我們快速認定犯罪行為人實施詐騙數額的認定具有重大意義”[11];三是對于網絡游戲中的虛擬財產或者游戲裝備,在現實世界中能交易成現金的,可以視網絡詐騙犯罪的完成形態來認定犯罪,這樣有助于預防和打擊那些靠詐騙網絡虛擬財產而從中獲取巨大利益的犯罪分子。endprint
(七)公安部把“獵網平臺”作為全國官方的網絡詐騙舉報平臺,以解決未達到法定起刑點的網絡詐騙案件立案難的問題
對于達不到網絡詐騙追責起刑點的案件,受害人怎樣來保護自身權益,當前司法界并沒有一個統一的、較好的救濟機制。除了保護被害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之外,打擊利用小額網絡詐騙進行非法斂財從而取得大量財物的犯罪分子也是核心要義之一。我們認為,公安部可以成立一個全國性的舉報網絡詐騙的官方平臺,類似于由北京市公安局網絡安全保衛總隊和360互聯網安全中心聯合發起成立的“獵網平臺”。一是該平臺利用360云的安全技術及公安機關的刑事偵查能力專門打擊網絡詐騙犯罪;二是該舉報平臺面向全國廣大網絡用戶開放,通過結合全國網民提供的線索,實行公民、企業、警察共同聯合互動,能夠實現第一時間發現、阻攔和打擊網絡詐騙犯罪,最大限度地降低網絡詐騙造成的危害結果與危害風險;三是該平臺可以利用大數據技術對全國網絡詐騙案件和網絡詐騙嫌疑人的各種信息進行存儲以及跟蹤。受害人舉報網絡詐騙犯罪后,案件及個人信息錄入該平臺系統,這樣可以便于日后起訴時通知受害者出庭作證和追回贓款后能及時退還給被害人。設立全國統一的小額網絡詐騙報案平臺,不僅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護未達到網絡詐騙法定立案起刑點標準的受害者的權益,還能夠打擊游走在網絡詐騙犯罪灰色邊緣的不法分子,而且也能節約司法資源、提高工作效率。
總之,網絡詐騙的立案問題是司法實踐中一個重要的問題,只有從法律上解決了這一問題,才能對網絡空間的詐騙犯罪進行有效打擊,做到網絡空間有法可依、風清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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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Trouble of Network Fraud Case and Its Solved Paths
CHEN Chunzhu, LIU Juan
(Law School,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 Chongqing 400065, China)
Abstract:The convenience and openness of internet has brought people instrumental and public value, while a series of cybercrime problems such as network fraud have arisen because it is virtual and invisible. As a new challenge for the jurisprudential circle, network fraud is a new problem in the development of emerging technology in network society. In the internet age, a vast amount of further research needed to be explored, such as the form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network fraud, the difficulties of registering for network fraud and the approach to solving network fraud case.
Keywords:network fraud; trouble of filing; lawmaking; path choice.
(編輯:劉仲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