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和風京都訪古

王東梅

唐韻和風京都訪古

王東梅

日本人愛楓葉，由來已久，追根溯源還要說到日本的遺唐文化。《萬葉集》中記載，古時的日本把觀賞紅葉稱為“紅葉狩”，因為在日本人眼中，紅葉如同一頭毛色華麗的野獸，嗅到一絲秋天的氣息之后，立即迅速把狹長的島國籠罩在自己火紅的身影里。

翻翻中國的唐詩宋詞，詩人們吟詠紅葉的作品比比皆是，日本人則學習到了詩人們的小資情懷，年年歲歲借花借葉借雪，詠懷思古。

出行前到日本觀光局網站上查探了一下紅葉情報，紅葉和櫻花一樣，是日本人特別重視的自然變化，觀光局的網站上隨時都會有紅葉情報，網站也會從11月開始在每天的氣象之后發布紅葉前線情報：哪里的紅葉紅到何種程度，提示人們該去哪里“追”紅葉。

是的，紅葉是要用“追”的，從10月底11月初的北海道開始，根據日本農業水產省的統計資料顯示，紅葉將以平均每天27公里的速度，向最南端的九州“奔跑”，霜葉染紅整個日本島大概需要二到三周的時間。

到達成田機場時，機場各種燈箱大片里遍布紅葉，從關東到關西，從東京到北海道，各地都在入國大門搖曳著紅楓美景，呼喚追楓族。

我是第二次去京都，一個小巧、精致的城市，無論從什么角度看，都像是一位雖略有些年紀，但風韻更勝從前，優雅不減當年的婦人。除了幾條主要的街道外，大多數都是狹窄到只能有一輛汽車行駛，而且行走的路人，也最好貼邊魚貫而行，否則就會阻礙交通。

我們下榻的三井花園酒店就是坐落在這樣的小街上，毫不起眼的門面。因為是年內新建，計程車司機都不甚熟識，差點錯過。當時正是紅葉跑到京都奈良一帶的火熱時節，所以京都酒店一房難求，相信來年櫻花季的時候情況可能更甚，畢竟櫻花追不得，錯過就錯過了。酒店大堂里貼心的展示一副地圖，標示著京都各地紅葉楓情。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我選擇了三處：嵐山、金閣寺、清水寺。

嵐山，看層林浸染之美

嵐山位于京都近郊，乘坐JR近鐵，沿途也都是楓葉。

嵐山腳下，緩緩流淌的是大堰川，橫跨其上的是“渡月橋”，因其形似彎月而得名。上次來時，曾于渡月橋上偶遇一隊僧人，那情那景很難和眼前的游人如織畫上等號。

嵐山當屬山中的秀麗之品，絕對算不上高大，但是山腳的大堰川、山腰的紅楓、山頂的綠松，再加上山間飄起的天然露天溫泉帶來的蒸氣，倒也雅致。想像著在寒冷的日子里，隱身于一片紅楓之中，泡個天然熱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與上次看到的寂靜嵐山不同，這一次嵐山熱鬧起來了，說摩肩接踵也不過分，正在郁悶間，托驢友的福，在隨著大隊游人前往天龍寺的路上，我們轉向去了巖田山猴子公園。

這猴子公園實在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一片原始叢林里，山道頗為陡峭，愈往上走愈狹窄，沒有特別人為的步道和護欄，一側即是峭壁。紅到各種階段的楓樹隨行左右，因為人跡稀少，所以保證鏡頭里除了楓葉還是楓葉。

觸手可及的大部分是紅的正當時的楓葉，楓葉是隨著天氣愈寒冷而愈紅，當然也就離它走向凋零愈近。沿途散落的片片紅葉，雖然已是離根之葉注定凋謝，卻也不禁讓人為那樹下的一大片嫣紅而憐惜不已，這時有些理解《紅樓夢》里黛玉葬花的情節了。

巖田山上散養的130只紅臉猴子，都生活在海拔160米以上，沿路不斷有各種提示禁止喂食。山頂處專門有喂食區，100日元可以選擇購買蘋果或者花生，可以在房間里透過鐵絲窗喂食。

因為長久來的習慣養成，猴子們都明白，沒進屋子的人，身上是沒什么油水可撈的，所以，絕對忽視游人的存在。如果肚子餓了，就去把自己掛在房間外的鐵絲窗上，自然有人送上美食。不得不說，猴子們吃帶殼花生還是很有一套的，絕對不浪費，但也不會囫圇吞棗皮肉不分。

喂完猴子，站在山頂，俯瞰京都市全貌，這大概也是猴子公園買一送一絕無僅有的好處吧！經常在此登高遠望的猴子們，大概都是京都的哲學家，“猴生”苦短，何必蠅營狗茍，還是先把身上的虱子挑干凈更重要些，游人走過，能被猴子看上一眼已然是幸運了。

金閣寺，看交相輝映之美

三島由紀夫的著名長篇小說《金閣寺》取材于發生在金閣寺的真實故事：1950年，金閣寺的僧侍林養賢因為嫉妒金閣寺的美，而放火燒掉金閣寺。想來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懷啊？一介僧人卻因嫉妒一棟建筑的美，竟不惜縱火焚燒，但也足見本名“鹿苑寺”的金閣寺該是美到無與倫比。

的確，一年中的任何時節，無論有沒有陽光、下不下雨，都不會影響金閣寺自身的美，一切外在的變化只會與之相映成趣，交相輝映。陽光下的金閣寺是熠熠生輝，陰云中的金閣寺是一枝獨秀，煙雨中的金閣寺虛幻縹緲。滿園的楓葉正當紅，金箔包裹的金閣寺還是穩穩當當地矗立一池湖水中，水平如鏡，連一道波紋都沒有，兩旁岸邊的紅楓給金閣寺增加了高貴之氣。本來各國皇家就愛用金色和紅色組合顯示其高貴雍容，秋楓中的金閣寺果然更加華貴。

金閣寺共三層，現在的金閣寺（舍利殿）是1955年修復版，一層沿用藤原時代的寢室風格“法水院”的樣式，二樓是鐮倉時期的武士風格“潮音洞”，三樓則是中國唐朝風格的“究竟頂”造型。在一棟建筑上能融合三種不同時期的建筑風格，且毫無違和之感，恐怕不僅是世間少見，也是讓當年林姓僧人抓狂的原因吧！

金閣寺一生命運多踹，自1397年建成，漫長歲月里數次被毀，閣前湖水就叫“鏡湖”，是少有禽鳥游戲的湖水。據說鏡湖加上金箔裱裹的金閣組成的中心庭院，代表的是極樂凈土，幾次被毀可能也是去往極樂世界必經的劫難吧！

日本也許由于國土有限，所以在細節處做文章往往更勝過他國，金閣鏡湖旁的側室門前，一棵培育成舟船模樣的巨大松樹，在陸地與不遠處的湖水呼應，此樹就叫做“陸舟”。金閣寺自然是整個寺廟的主角，如何不讓楓葉搶奪金閣寺之美，園藝設計者也是特別下了一番功夫。

金閣寺中心庭院其實并不是楓樹最多的地方，反倒是前庭、后院栽植了許多，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亭子，小廟堂，被濃密的楓葉環侍，立刻高貴了不少，也因而有機會隨著游人的照片走遍世界各地。

清水寺，看夜色闌珊之美

清水寺會在每年院內楓葉最紅的時間特別開放夜場三周，所以，去清水寺觀夜楓就成了這個季節最特別的活動。

夜場6點半開始，提前一個多小時，一條不見頭尾的隊伍已經在清水寺下的商業街里排起來了。清水寺商業街沿山坡而上，恰好又是煙雨時節，沿路望去，整齊安靜的一隊人，舉著各色花傘等待夜觀清水寺紅楓，也是絕妙美景。排隊時，看著山上下來的一對對穿著傳統和服的青年男女，最是打發無聊時光的好選擇。

其實在傳承傳統這件事情上還是挺敬佩日本人的，哪怕是再潮流的年輕人，家里也會備上一身和服，女孩子們挽起挑染過的頭發，鬢邊插上一簇絹花，脫下高跟鞋，換上木屐，走起路來立即搖曳生姿。女生和服的花樣也是典雅得無可挑剔，很難找到一件難看的和服。日本人認為女生的后脖領子處最是性感溫柔的，所以，和服前面裹的嚴嚴實實，可是脖子后面的領子卻是人為過漿后，向下拉下來幾寸，女孩子們的背影看過去，高盤的發髻下露出這一節脖子，果然讓人對脖子主人轉身后的樣子頻生遐想。

清水寺比金閣寺歷史更為久遠，始建于798年，后來也是幾經損毀，如今的版本是1633年德川家光依原來建筑手法重建的。

清水寺，顧名思義就是其中必有清泉，此泉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羽音瀑布”，自上而下分成三段，分別代表長壽、健康、智慧。所以，依泉而生的楓葉自然也會比其他地方的更為茂密，繁盛。清水寺依山而建，落差極大，寺中心的清水舞臺離地50公尺，卻只用139根木頭柱子及若干橫梁支撐，每次走在清水舞臺下，抬頭看那些橫豎交結而成的底座，實在嘆為觀止。古時的人們又是憑藉怎樣的信心和毅力完成這樣的建筑，傲視山水間數百年。

夜晚觀楓葉自然是現代化的產物，楓葉與燈光的完美結合。紅色為主體顏色的清水寺在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高大，周圍被濃密的紅楓簇擁，紅色的楓葉再被暖光加強，真紅得好似一片火。楓火中的清水寺，彷彿等待涅槃的鳳凰，巋然屹立。耳邊傳來羽音瀑布的水流聲，只聽聲音，不見瀑布，倒也映了終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的境界，而我們是終日思泉不見泉，共賞一山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