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仲宇
摘要:《甲申三百年祭》,是郭沫若l944年3月在重慶《新華日報》發表的著名史論著作。文章例舉大量史實,從明朝政權的滅亡、李自成的成功與失敗、李巖悲劇的深刻含義及農民起義軍作風的蛻變幾個方面,深刻揭示了中國歷代政權興亡更替及中國歷史上歷次農民起義失敗的歷史規律。對于執政已近67年的中國共產黨來說,當前面臨的的一個重大考驗就是長期執政的考驗,《甲申三百年祭》所揭示的歷史規律將時刻警醒我們黨反思自身的不足與危機,不斷增強執政憂患意識。
關鍵詞:甲申、李自成、李巖、規律、執政、憂患
郭沫若同志的《甲申三百年祭》寫于l944年3月,是為了紀念明朝末年李自成領導農民起義勝利三百周年而寫的。此篇文章當時受到毛澤東同志的高度評價, 1944年4月12日,毛澤東把《甲申三百年祭》列為延安整風運動的必學文件,對于推動當時全黨整風、純潔黨員干部隊伍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時值建國(中國共產黨執政)67周年和全黨開展“兩學一做”學習教育之際,重讀《甲申三百年祭》,更覺振聾發聵,其中揭示的歷史規律,更加警醒全體黨員干部應不斷增強執政憂患意識,牢記黨章黨規,做合格黨員。
一、明朝政權的滅亡--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關于明朝滅亡的原因, 從表象上看,是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軍推翻了明朝政權,但從本質上來說,應是《甲申三百年祭》文中的評論:“但在一般史家的習慣上是把甲申年認為是明亡之年的,這倒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因為要限于明室來說吧,事實上它久已失掉民心,不等到甲申年,早就是僅存形式的了。”
郭沫若做這段評論,是以很多史料為依據的,明末甲申年時,天下大旱,老百姓的生活困苦到了極點,到處是“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人相食,草木俱盡,土寇并起”⑴的悲慘景象,而這時的明朝統治者在干什么呢,文中說:“那么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假使政治是清明的,那么挹彼注此,損有余以補不足,盡可以用人力來和天災抗衡,然而卻是‘有司束于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無論是饑荒或盜賊,事實上都是政治所促成的。”⑵作者這段話從政治學的意義上進行了分析并以此得出論斷:饑荒與盜賊都是統治者的黑暗腐朽造成的。文章后面作者又繼續以詳實的史料來印證此觀點:“賊知人心之所苦,特借‘剿兵安民為辭。一時愚民被欺,望風投降。而賊又為散財賑貧,發粟賑饑,以結其志。遂至視賊如歸,人忘忠義。其實賊何能破各州縣,各州縣自甘心從賊耳。故目前勝著,須從收拾人心始。收拾人心,須從督撫鎮將約束部位,令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始。”⑶由文中可見,在明末黑暗腐朽的統治下,官府、官兵不但不賑災救民,反而嚴苛重稅,老百姓掙扎于天災人禍的雙重壓迫之中,民不聊生,哀鴻遍野,老百姓為了生存,自然揭竿而起,因此明末時期的農民起義此起彼伏。這簡短的幾句話扼要地說明了導致明末政權人亡政息的“流寇”的起源,其實就是 “官逼民反”。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明朝末期政治的腐敗黑暗與殘酷的剝削壓迫導致老百姓人心向背,是明朝政權滅亡的根本原因。中國共產黨在堅持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基礎上,樹立了“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從自身成長、發展、壯大的艱難歷程中,發展形成了我們黨的群眾觀點;從自身的國情、黨情、民情出發,提出并實施了一系列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路線綱領,贏得了人民群眾的支持與擁護,這也是我們黨能夠帶領人民群眾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的制勝法寶。
二、李自成的成功與失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時,政權就穩固興盛;而當統治者魚肉百姓,置民于水火,導致階級矛盾尖銳時,也就是這個政權滅亡之時。《甲申三百年祭》中對李自成崛起的原因是這樣敘述的: “今闖、獻并負滔天之逆,而治獻易,治闖難。蓋獻,人之所畏,闖,人之所附。非附闖也,苦兵也。”⑷文中摘錄的史料對明末最大的兩支農民武裝力量李自成和張獻忠做了評價分析和引證:“治獻易”,原因是張獻忠的隊伍殘忍暴虐,老百姓畏懼他;“治闖難”,原因是李自成的農民武裝能收服人心,老百姓愿意跟隨他。而老百姓愿意冒著殺頭的危險跟隨李自成起兵造反,是因為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散財賑貧,發粟賑饑”救民于水火,順應了民心,得到了廣大老百姓的擁護,故而出現了“其實賊何能破各州縣,各州縣自甘心從賊耳”的現象,李自成起義軍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由小變大,由弱變強的。借助這股“大水載舟”的歷史潮流,李自成農民起義軍勢如破竹,攻陷北京,傾覆明室,完成了大順朝的統治,成就了李自成的功業。
正可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大順朝僅僅支撐了四十多天就被逐出紫禁城,驟興驟亡,成為中國歷史上最短命之王朝。那么原因是什么?《甲申三百年祭》里有這樣的描述:“盡管平時的軍令是怎樣嚴,在大家都陶醉了的時候,竟弄得劉將軍‘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掠搶民財者也”⑸。可見,從劉宗敏這樣的義軍高級將領開始,自上至下都出現了麻痹、驕傲、腐化現象。針對義軍從上至下的掠民、貪腐現象,義軍的另一位核心人物李巖清醒的認識到了他的危險性。他立即上書李自成,其中最重要一條就是“各營兵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聽候調遣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寶,愿以堯舜之仁自愛其身,即以堯舜之德愛及天下。京師百姓熙熙皞皞,方成帝王之治。一切軍兵不宜借住民房,恐失民望。”⑹由這一段敘述可見,李巖是非常清醒的,對于如何鞏固新生政權,他及時提出了政治及軍事上的策略,即在政治上對老百姓實行仁治德政,嚴肅軍紀,不擾民、不欺民、不掠民,以收服民心,穩定政權。但遺憾的是,李自成這時已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置若罔聞,這就在客觀上造成了縱容部下掠民擾民、奢靡腐化的條件和現實。那么,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喪失民心,軍心渙散,潰敗滅亡也是必然之中了。
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李自成農民起義軍的發展壯大靠的是百姓的擁戴和支持,而其政權的迅速滅亡,不能不說失去民心是其致命原因。回溯國際共運史,蘇聯解體、東歐劇變,都證明了人心向背的真理。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從一個50多個人的政治組織不斷的發展壯大、奪取政權并長期執政,這里面有很多的原因,毫無疑問,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它時時刻刻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認同、擁護和支持,有了這個基礎它才可能不斷地發展壯大。因此,我們黨必須高度重視長期執政所帶來的嚴峻考驗,自覺強化黨員干部隊伍的紀律作風建設,不斷實現黨的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更新及自我提高,保持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
三、李巖悲劇的深刻含義—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縱觀歷史,歷朝歷代的興亡更替都證明了這樣一個真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李自成農民政權的迅速滅亡,從個人方面來說,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李自成偏聽偏信,近小人,遠賢人,親佞臣,殺忠臣,君臣離心造成的,這無疑也是李巖個人的悲劇。《甲申三百年祭》這樣敘述:“這無論怎么說都是一場大悲劇。李自成自然是一位悲劇的主人,而從李巖方面來看,悲劇的意義尤其深刻。”⑺
為什么說李巖的悲劇意義尤其深刻呢?李巖作為李自成農民政權的核心人物,在郭沫若先生看來,李自成“其興也勃”,是由于得到了李巖;而“其敗也忽”,是由于他不再信任甚至殺害了李巖。《甲申三百年祭》文中,郭沫若對李巖的兩次有關起義軍作風建設并關乎起義軍生死存亡的重大建議有詳細的敘述。第一次,義軍初入河南,李巖建議“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散所掠財物賑饑民”⑻。 李自成聽從了李巖的建議,嚴明了軍紀,所到之處,對老百姓秋毫不犯,此后起義軍幾乎令天下望風披靡。郭沫若認為:“有了他(李巖)的入伙,明末的農民革命運動才走上了正軌。”⑼第二次,起義軍進入北京城,李巖上疏建議嚴格約束部隊,收攬民心,禮賢下士。但時過境遷,李自成已由當初的“流寇”變成執政者,驕心已盛 ,聽不進逆耳之言,對李巖的提醒甚感厭惡,故而“每勸闖賊申禁將士,寬恤民力,以收人心。闖賊毫不介意”、“不甚喜,既批疏后‘知道了,并不行”。 ⑽不僅如此,退出北京城之后,李自成因一己之私又聽信了軍師牛金星的讒言,殺害了李巖;這次內訌直接導致了義軍的瓦解,“由是自成將相離心,獻策他往,宗敏率眾赴河南”。⑾所以說,進京后的李自成大權在握,唯我獨尊,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是引發悲劇的一個重要原因。正如郭沫若先生所言,假使李自成能夠謙虛納諫,兼聽則明,中國的歷史就會從此改寫。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借古喻今,作為新時期的共產黨人,所面臨的社情、民情都較封建時代復雜得多,要想知曉民情,團結群眾,在決策時不犯或少犯錯誤,除了要具備謙虛謹慎、聞過則喜的胸襟,還應當切實地轉變作風,走到群眾中去,虛心向群眾學習,傾聽“逆耳之言、勞心之事”, 在黨內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扯扯袖子、出出汗、紅紅臉,就能夠有效地實現有錯能糾、有錯必糾,才能使黨和人民的事業立于不敗之地。
四、農民起義軍的蛻變---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在《甲申三百年祭》里,郭老用了較多筆墨敘述李自成義軍的作風優勢,如“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⑿軍中規定了“軍令不得藏白金,過城邑不得室處,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寢興悉用單布綿幕”⒀,甚至頒令“馬騰入田苗者斬之”⒁。這些嚴格的紀律規定,李自成和其他將領身體力行,并且要求各級軍官和兵士嚴格遵守。因此,義軍隊伍令行禁止,作風清廉。可見,李自成起義軍能得百姓擁護,最大的優勢來自于起義軍自上至下的良好作風,這種作風保證了起義軍強大的戰斗力和凝聚力。因此,李自成起義軍數破明朝軍隊圍剿,終成燎原之勢,直至攻占北京推翻明王朝絕非偶然,而是起義軍良好作風的必然結果。值得警醒和反思的是,進駐京城不久,起義軍的作風發生了嚴重的蛻變,從上至下,自李自成到劉宗敏、牛金星之流,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認為大功告成,天下再無危機可言, 便“紛紛然,昏昏然”。大順政權的兩個關鍵人物劉宗敏、牛金星更是荒唐了得,將軍劉宗敏是“拶夾降官,搜括贓款,嚴刑殺人”。⒂丞相牛金星是“大轎門棍,灑金扇上貼內閣字,玉帶藍袍圓領,往來拜客,遍請同鄉”⒃。以致整個起義軍隊伍,領導層生活腐化,宗派內耗日增, 士兵掠民,軍紀渙散,起義軍內部離心離德,其結果就是李自成起義軍創立的大順政權僅存40余天就倉皇收場。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李自成農民起義軍作風蛻變導致的失敗,深刻揭示了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最終失敗的一個規律,就是一旦勝利,政權領導層自上至下的驕傲自滿、貪圖享樂、奢靡腐化和脫離群眾。基于對歷史規律的清醒認識,面對中國共產黨即將奪取全國政權、全面執政的新形勢,毛澤東同志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向全黨發出“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的號召。1949年3月,黨中央從西柏坡動身前往北京時,毛澤東同志又說:“今天是進京趕考的日子,我們不學李自成!”正是在“兩個務必”的警鐘長鳴下,執政68年來,中國共產黨牢固樹立“趕考”意識,始終保持謙虛、謹慎、艱苦奮斗的優良作風,經受了經濟、政治、文化和意識形態等各種挑戰和考驗,給全國各族人民上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新形勢下,我們黨不僅擔負著團結帶領全國人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任,而且面臨著長期執政、改革開放、市場經濟、外部環境等四大考驗和精神懈怠、能力不足、脫離群眾、消極腐敗等四大危險。如何應對這些考驗和危險,尤其是長期執政的考驗,確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程的順利推進,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通過全黨開展的“兩學一做”學習教育,增強全體黨員的宗旨意識、執政意識、憂患意識、責任意識,時時處處把人民當“考官”,做清醒的“趕考”者,永葆“趕考”狀態。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的重要講話中強調:“這場考試還沒有結束,還在繼續。今天,我們黨團結帶領人民所做的一切工作,就是這場考試的繼續。”
古人曰:“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復哀后人也。”甲申三百年上演的這出歷史悲劇,對我們黨在新的執政環境下,如何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執政“周期律”,有著深刻的警示作用,應時時刻刻惕厲各級黨員干部,尤其是領導干部居安思危、戒驕戒躁,不斷增強執政憂患意識。
注釋:
⑴⑵⑶⑷⑸⑹⑺⑻⑼⑽⑾⑿⒀⒁⒂⒃:引自《甲申三百年祭》原文,作者 郭沫若 人民出版社 2004年4月第三版